第14頁 文 / 岳靖
「你豬頭!」祭祆兒跳腳大叫。「明天你絕對笑不出……」
「祆兒──」羅愉將她抱上高腳椅坐著,翻著她燒焦的衣袖,嚴厲地問:「你剛剛做了什麼?」她的衣袖和手腕內側,有種特殊的香味──
祭祆兒垂下臉龐。「我只是抹些薰香膏……」含糊地咕噥。
「薰香膏?」羅愉聽得一清二楚。「奶奶給的?」
「嗯。」祭祆兒點點頭。
羅愉皺起眉。
「呵……」羅悅迸出朗朗笑聲。「奶奶給的薰香膏──這種東西,請看場合用,好嗎?」
他們的奶奶──蘇林的薰香膏,是用龍涎香、麝香混合多種植物精華,做成如奶油般細緻的膏狀物。使用時,取一膏塊塗於雙手脈搏處,再以曬乾的玫瑰花梗點火微薰,讓香氣滲入肌膚,隨人體循環的奧秘散發,藉以催生男性情慾──
是的,這是房中秘寶,愛侶間的情趣用品!
沒想到祭祆兒這妮子,竟在神的便利屋裡使用起來──
「難不成小姐當夫人的店是春宮?!」羅悅竭力收住笑聲,俊顏上的表情那麼地壞心。「再怎麼急,也得記得別穿那種寬衣袖的日式浴衣點火嗯。」
「你就盡量笑吧!」祭祆兒惡狠狠地盯著他。「反正你能笑的日子只剩今天──」
羅悅寒毛一豎,站直身軀,正經起來,沒忘記她有張說什麼發生什麼的嘴。「這是『鐵口』嗎?小姐──」
祭祆兒服尾上飄。「你說呢?」得意得很。
有陰謀──
羅悅點起頭來,看向羅愉。「很好。你從來不管她,把她弄成一個怨女,還得使用薰香膏對付你,卻倒楣我們這些無辜第三者。」他乾笑,像抱怨,又像挖苦地對兄長說。
「你扯什麼!」羅愉悻悻然回了句。
羅悅聳肩。「算了。」旋身去收拾地上的檀香角。
祭祆兒拉下羅愉,在他耳邊私語。「他不是去載情人嗎?」
羅愉表情一閃,緩慢頷首,這才想起弟弟說要去接女友的事,開口問道:「你不是去接人嗎?怎麼不見女士……」
「羅悅!幫幫我!要死人了!」一串急行急聲打斷羅愉的嗓音。
一抹女性身影魯莽地闖入門內,差點撞到蹲在地上撿檀香角的羅悅。
「小心這裡有碎玻璃!」羅悅迅速站起身,攔住橫衝直撞的女子。
「你從來不看路嗎?魔女小姐──」
「女士就是舍弟的女友?」
同一個聲音同時發出兩個問題?!魔女震驚了一下,抬起低垂的臉龐,轟地又是一個震驚──兩個羅悅?!
「羅愉──我的雙胞胎哥哥。」羅悅看出她的迷惑,手掌擺向兄長介紹道。
「喔喔,是嗎……我以為我真見鬼了……」魔女扶著泛疼的太陽穴,順著他的手勢避開地上的玻璃,走到吧檯前,一坐上椅凳,整個人便有氣無力地趴在吧檯,連連哀歎。
「你怎麼了?」祭祆兒玩著燒焦的衣袖,好奇地睜大美眸。
魔女抬頭看一眼鄰座的她,神情頓了頓,大叫。「為什麼這裡會有美少女!」然後抓住祭祆兒的一雙手腕,激動地道:「你幾歲?十八?二十?你家的人有沒有逼你結婚?說什麼女孩要趁青春還在,趕快嫁……年華逝去就是婚姻市場永遠出清不了的存貨……太過分了,我又不是物品……要騙男人還不簡單,可以去打胎盤素、做內視鏡拉皮,每天服用膠原蛋白,定期做美容……六十歲照樣看起來像二十歲……七十歲時還可以交個年輕小伙子,人生才開始嘛……對不對?當然,我不需要為男人這麼做……我幹麼要結婚!結婚生子才老得更快,沒兩年就變歐巴桑、還會被叫黃臉婆……對不對……」
「她瘋了……」魔女忿忿地語無倫次中,祭祆兒小心翼翼的嗓音,像求救。
羅愉倒了杯薰衣草茶,放到魔女面前。「女士請用。」他不著痕跡地讓她鬆開一雙緊抓祭祆兒的手。
祭祆兒趕緊換位子,坐遠點。
「你幫幫我吧!」魔女倏地抓住羅愉。「羅悅──」
「我不是。」羅愉手一翻轉,脫離魔女的掌握,俊顏撇向弟弟。
羅悅走過來。「發生什麼事嗎?」他問魔女。
「女士是你說的女友?」羅愉低聲詢問羅悅。
羅悅不明顯地搖一下頭。
「那她……」羅愉還想說什麼。
魔女突然撒潑似地嚷嚷不停。「我不管啦!反正你就當我的男朋友,明天跟我到飯店見我父母……」
她在說什麼呀?!她肯定是最近社工工作太繁忙、壓力大,精神崩潰了!羅悅撇眼,看一下靠近櫃檯邊那團「煩憂者」的「腦漿」,困惑地攢起眉頭。
「她是個被逼婚的單身女子,情急之下,想找人冒充男友,去應付父母──」祭祆兒小臉擱在羅愉肩上,小聲地對一臉納悶的雙胞胎兄弟說著。
「你怎麼知道?」羅愉微側臉龐。
祭祆兒吻一下他的頰,瞇眼笑著。「我什麼事都知道喔!」何況那女的講得夠清楚了,這對兄弟居然沒聽懂,虧他們羅家男兒天生是護衛,竟然這麼欠缺敏銳呵!「羅悅願意幫你啦!」還得由她來做決定。
祭祆兒後面這句話,讓兩兄弟眼睛睜大,表情一樣驚訝。
「我說羅悅願意幫你啦!」她又說了一次。伸長手,好心地拍拍魔女。「這位姊姊,別再抓狂吧,你的頭髮夠爆的了──」
「祆兒!」羅愉拉下她的手,轉身面對她。「別戲弄人──」
「別開人玩笑──」羅悅也將她圍住。
祭祆兒捂著唇,眨著一雙明亮大眼。「你們還真不愧是雙胞胎,說話一個調調兒,呵……」笑了起來。
「哈……太好了!你願意幫我呀!哈……」魔女開心笑了。「那麼我先回去了,明天──星期六,三點,下午茶,『神州』七樓見!謝謝!」她的語氣宛如在下戰帖,說得一清二楚,喝掉薰衣草茶,旋風似地消失在眾人眼前。
「喂!魔……」羅悅轉身,根本來不及叫任她,俊臉愣然,對住叮噹響的門後鈴。
「真是個情緒化的姊姊──」祭祆兒涼涼地說。
「玩笑開得太大了!祆兒!」羅愉嗓音冷硬。
「我哪有開姊姊玩笑──」祭祆兒煽動燒焦的袖口,表情無比認真。「羅悅該幫她──何況地點就在祭家飯店,露一下面而已,只是舉手之勞,羅家男兒不會這麼吝嗇,對不對,羅悅?」
羅悅轉頭,天生的笑臉難得面無表情,道:「剛沒接著我女朋友,可能錯過了。我現在過去她那兒,晚上不回飯店。」語畢,他回身,也不管地板上的玻璃,踩了過去,走出店門。
重型機車渾厚的引擎聲低回著,孤行的騎士煩悶,不瀟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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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翅的鶴,像把劍,穿透整面藍絲緞,凌飛在人群之上。
祭家飯店七樓中庭的巨大絲緞「鶴旗」,如同飛毯,平行切入空中,四周拉得筆直,終年張掛著。陽光透過采光井,灑在旗幟上,鶴形熠熠閃閃,栩栩如生,似在翱翔,籠罩三點鐘的下午茶場所。
「天鶴庭」就像座室內綠竹林,每個桌席都被一根根綠竹隔開,人工瀑布沿著岩塊造型的牆壁,狂瀉而下,衝擊著矮綠竹環繞的水池。祭家飯店男女老少的客人,個個衣裝講究,十足風雅地享受著飯店提供的養茶點心。
「滿意嗎?特地為你準備的──」
紅唇離開杯綠,賈志矜將茶杯放回桌上,視線透週一根根帶葉的青綠竹子,看著鄰近的客人。「他們喝的跟我不同?」
祭始禧嘴角噙著笑。「我不是服務人員,不知道他們點什麼。」執起繪有龍形的茶壺,他又把她的茶杯注到八分滿。「你喝的是我專門挑的──不販售的內部飲料。」
「這麼神秘?你沒下藥吧?」賈志矜輕笑,眼神濛濛散發著微光,端起茶杯繼續品嚐。
涼風吹動細長的綠葉,她聲如鶯啼,引人沉醉。她說她是妖精──竹林裡的妖精?她身上飄逸的白絲衫洋裝,是昨晚在飯店精品部取的,他就知道適合她,只適合她,讓她看起來既嬌艷又清美。
祭始禧凝視她許久,開口問:「昨晚睡得好嗎?」
「我睡到過午,現在才喝早茶、吃早餐,不是嗎──」她笑得燦爛。「謝謝你。房間很豪華、舒適。」
祭始禧點頭一笑,也喝起茶來。
越過狂龍水瀑,羅悅頓住腳步,望著坐在綠竹水池邊的那一家人。
魔女的的髮型顯然遺傳自父親──那位看起來有點像著名物理學大師的長輩,頂多五十五歲,不算老,卻逼著女兒結婚?
「我說你那個男友啥時來呀?沒這個人就說沒有,乖乖和爸爸媽媽回去相親。我可警告你,別隨便找個你正在輔導的不良少年,來唬弄我們!我和王媽媽說好了,讓你跟她兒子……」說話的嬌艷婦女,應該是魔女的母親,綰成髻的黑髮倒是一絲不苟的整齊,就那張透著強勢氣質的臉容,已讓人能預見二十年後魔女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