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心劫

第12頁 文 / 沙沙

    「不要碰她,你現在可禁不起再一次錐心之痛。」幽主責備。

    余兒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光壁,再看向列忌觴,眼中盈滿傷痛。

    「我不痛。」列忌觴立即道。

    幽主再歎。

    「如此荒唐的事,要我攪和,還真不知從何下手!明界那老頭說一不二的,竟會放你一馬,我還能如何?我可沒有那種死脾氣!不過他再死硬,比起你的決絕,究竟甘拜下風。」

    「您……您是幽主大人?」

    余兒突然抖著開口了。

    列忌觴立即要起身,又被一道白光圈住。

    「你不要急,我倒想聽她說說。」

    「余兒,我不許你做傻事!」列忌觴厲聲道。

    「你不能迫人求命,這你比誰都明白。」幽主道:「娃兒別理他,你說。」

    「余兒!」列忌觴語氣更加駭人。

    余兒渾身顫抖,勉強忽略列忌觴週身進發的逼人怒氣。

    她……一定要救他!不論他是否願意……

    他……又何曾問過她是否願意了?

    若早知他會為她受盡煎熬、頂盡修度,還將暴斃而死……她才不會同意!死也不會!

    她不知幽主究在何處,聽到的話聲,如腦中穿音,她只能對著前方開口。

    「……幽、幽主大人……」她抖聲道。「師父說當時郡主命竭之時,我未曾代死,便不能再死……這、這是真的嗎?」

    「不錯,時辰到了,該絕命的、該補命的、該擇命的,應時而發,不得有誤。」

    「……那……初時我遭錐心之痛,並且每收命時必再痛,便是補命之法?」

    「那並未補足,這傻小子以他數百年修度相頂,才足以平天理。」

    她低下頭去,小手絞破了袖口。

    「還有……我後來疼痛日減……也是師父?」

    「不錯,一痛抵一痛,他將你身上疼痛日漸收入,自己承受,明界那老頭子來抓人,被他氣得半死,才下了錐印。只要觸著你,或太過接近,無論多輕多微,均教他血脈受創、劇痛錐心,比原先更加數倍。」

    難怪那時候,她撲上去抱他,竟害得他吐血——

    余兒暈眩起來,太多罪疚傷痛,讓她難以承受。

    如何承受?如何承受他的……用心?

    「請幽主指示,余兒該如何能……如何能……」她不知該如何問才是。

    「如何能阻止這小子盲目自滅?若他執迷不悟,誰又能奈他何?」

    「若我……死呢?」

    列忌觴身上的光圈劇震,幽主歎了口氣。

    「你還是不明白,遲了就是遲了,如今兩人心念相合,你死則他死。」

    余兒週身發冷,原來……她絕不能死!

    「這些全是破了明幽兩界的常規,究竟會如何,誰也無法確知。明幽之主,不過是天理的守護者,可不是天理本身。」

    「那麼……師父說的……身子死絕?」

    「那是他想著若非與你同滅,便要抵死相保,有無把握,已不在他計較之中。所謂一廂情願,莫過於此。」一派不以為然。

    列忌觴終於震開光鏈,一把拉住余兒衣袖,往自己身後帶,令她驚呼出聲。

    「你開口要我留在幽界時,答允了什麼,你難道忘了?」

    列忌觴質問幽王的語氣,絲毫沒有敬畏之意。

    「我沒有忘。你以人之身,修仙之度,行靈之業。只要你在幽界一天,與幽士並行而收命,他們不可擇命而收,你卻可以。你不想收之命,由其他幽士去收——但我可沒有答應你擇命而保!」

    「我可以擇他人之命而收,難道不能擇收自己的命?是否保余兒,我並未求你。」

    幽主歎息。

    「你如此胡來,連我也不能保你,天理終有定奪,你……好自為之!」

    列忌觴似是終於緩了口氣,拉住余兒袖口的手,卻未松分毫。

    「不送了!」

    余兒只聽見一聲輕笑,含有無限感慨,隨即四周重歸寂靜。

    她一回過神,立刻奮力拉扯袖口。

    「師父!請放手!」

    列忌觴還未接口,余兒已感到他的怒氣向她洶湧而來。

    「你還有臉叫我師父?徒兒有如此逆上的嗎?」他疾言厲色。「在我之前,由得你說死?就算你不把我當師父看,難道也忘了我是誰?」

    方才在幽主之前毫無懼色,現在被列忌觴嚴斥,她卻不住地往後縮,袖口被他拉得快破了。

    今日之前,從未見師父動怒過……方纔若非生死關頭,她早被他嚇昏過去。

    從前的師父,是無動於衷,是冷淡如水……嘲弄與譏刺,她都習以為常了,但震怒的師父,如火山爆發,令人心神俱裂!

    彷彿靜水深流千日,忽然直下巨瀑,激流四濺,怕要粉身碎骨!她忽然不識得這樣的列忌觴了……

    她不但害他陷入死劫,還讓他失了一貫的安然,讓他暴怒如此!

    不知為何,他為她失去平靜,是駭她最深之處。

    「師、師父……是徒兒不好,師父別再氣了!」

    師父已深受錐印,這樣動氣,會有多傷身?會有多疼痛?

    余兒抖得聲音斷續,列忌觴臉色發黑,瞪著她的眼似要將她劈成兩段。

    「我沒有你這樣的徒兒!」

    余兒向後踉蹌幾步,袖口終被撕裂。

    「那……那就聽、聽大人的,我不再是大人的徒兒……」

    「你——」

    列忌觴忽然向她抓來,她不知自己哪兒來的神速,閃向後方,手腕竟避開了列忌觴的掌握。

    「您不能碰我!」她急喊。

    兩人對峙於廟前,她的身子不斷抖顫,小臉卻是無比堅決,兩手握成拳頭,竟是不惜死決的模樣。

    無論如何,她不該再為他帶來痛楚!她滿心只有此一念頭。

    不再當他徒兒……也好……

    她原本不配,如今更無臉以師徒相稱。早該知道,自己是一條賤命……

    「你敢再自賤——」他突然吐出一口黑血。

    她不自禁要上前,及時阻住自己。

    「您……」她垂下頭去不忍再看,下唇咬出血來。「您快去休息,徒……我再去抄經,說不定……」

    她低頭快步走回廟內,身後傳來沉肅的聲音。

    「余兒——」頓了一頓。「一日為師,終生為師,由不得你了。」

    第七章問心

    法難道人進歆齊府,郡主高興極了,擺出比日前的生日宴更豐盛的好菜。

    別看這些全是素菜,有好幾道是郡主自己養出的可食名花,不但美不勝收,嘗起來還一點都不怪異,爽口鮮嫩,葷食是怎麼也比不上的。

    因為體恤道人跋涉辛勞,也不願大張旗鼓地擾了道人的清靜,席上只有郡主和兩位貴賓,鵡漡被郡主命令上座,但抵死也不從,結果站在郡主身後旁聽作數。

    「兩位大師肯委屈上門,我真不知該怎麼謝才好。」

    郡主輕聲道,美顏上全是感激。

    小道士看了看眼睛直盯著美食的法難道士,笑著回道:

    「郡主不必客氣。倒是我們,也要不客氣地動筷了。」

    「啊,那是當然!」郡主低喊:「請用請用!老鵡,你也一起吃。」

    怎麼又來了?鵡漡苦了臉,在精明的主兒和神仙般的貴客前面,教他哪裡吞得下啊?他站崗就好不行嗎?出去站就更好了!

    「小的不餓。」胡亂嘟喃了一句。

    「難道你回來已先吃了?」

    他哪來的狗膽啊?把貴客請回來後就在郡主身邊待著了,主子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呃,沒有。」

    「那碗筷拿了去。」

    瞄了一眼小道士,笑得好生可愛,讓鵡漡脊背都發涼了,趕忙抄起碗筷,就怕還有什麼更可怕的事要發生。

    「多吃些。」郡主又交代。「你這趟辛苦了。」

    是很辛苦啊!回來了還不放他到廚房去和大夥兒吃大鍋菜……

    不過大幸的是,郡主終於把心神轉回貴客上。

    「不瞞大師們,我這次敢煩勞兩位跑這一趟,實在是有大事相求。我知道大師們清心寡慾,就不以重禮冒犯了,但這個忙,我怎麼也要請您們幫。」

    鵡漡一口米飯差些嗆到,主子怎地這麼不客氣,開口就說請幫大忙,但沒得回報?

    小道士倒是笑得很親切。

    「郡主太客氣了。」

    客氣?鵡漡有抓頭的衝動。

    聽了郡主的話,主客卻沒有馬上接口。法難道人對著好菜夾了又夾,碗裡疊得老高,白鬚不時掉到菜上,他老人家也不甚在乎,吃得兩頰圓鼓。

    小道士吃得就秀氣多了,小口小口的,但頰邊不時現出酒窩來,不知是在笑還是在咀嚼。

    郡主見貴客沒反應,也未有窘態,嫣然一笑,開始進食。

    只有鵡漡,連站著都覺腳底有刺。

    道人貴客究竟是幫忙還是不幫?怎麼也不好奇是什麼大忙?

    「好吃!」

    法難道人終於開口了,滿口模糊的一句。

    郡主看似高興極了。

    「大師喜歡,我真是不枉這兩年的栽培。」

    小道士點頭。

    「這半蘭半筍,質韌香淡,前所未見,郡主能刻竹而插植,必然是日夜栽培,百試而一得。」

    郡主笑顏如花。

    「我苦研農藝,多所嘗試,再有悖自然之法,我也不覺古怪,總認為天下無奇不有,有心則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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