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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文 / 決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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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穿上久違的緊皮衣,花漾毫不在乎露出過多的肌膚供人欣賞,未及肩膀的頭髮雖梳得整齊,但髮絲幾乎將世界上所有顏色都含括進去,染了每根髮絲都鮮艷無比,銀飾耳環大項鏈,骷髏造型的皮帶,叮叮咚咚的掛滿全身。

    套上長皮靴,花漾瞧瞧鏡中的自己,鏡前印出一張不知滿意還是無奈的笑容。沒想到有朝一日,她竟會打從心底覺得自己這副打扮真是醜到極點,從頭到腳沒有半點可取,虧她以前還沾沾自喜著自己眼光「獨到」,像個小丑一樣……但這也是她要的效果,一種防護的偽裝。

    臉上一層頗厚的妝是為了掩飾病容,左眼下方貼著一顆晶亮的水鑽,其存在的意義,就猶如哭笑小丑臉上的淚滴,潛藏在心底深處的冷漠。

    今早,她醒在簡品惇的床上,腦子的昏沉感是比昨天減少了很多,知道自己像是病了一場,隱約記憶哭鬧了一夜,在夢裡逼問著什麼,也有人回應著什麼,但是睡醒後,能記住的片刻已經寥剩無幾。身上穿的也不再是那套學生制服,而換上了寬鬆睡衣,她不認為自己有剩餘的力量解扣子脫衣服,想當然是他替她換的,而她唯一覺得彆扭的,就是擔心他嫌她身材不夠好。

    只是,她沒什麼機會詳細問他滿不滿意她的身材、有沒有哪裡需要增減等等的問題,她趁著簡品惇在廚房煮熱粥的空檔,偷偷溜出門,回到自己的寂寞小窩裡換上這襲塵封幾星期的小皮衣。

    她也好想悄悄在廚房外偷觀他忙碌的背影,或是從他背後環抱住他,跟他道早安……

    可是如果這樣纏膩著他,她一定堅強不起來,不足以面對接下來要承受的結果,她不想讓他看到這樣的自己,也不想讓他覺得她很沒用。

    整裝完畢,花漾準備去赴約——赴一場她父母親離婚前的「家庭聚會」,她將在那場「家庭聚會」中,被宣判失去了什麼——雖然或許該說,是失去她從沒能擁有過的東西,只是現在要更明確地讓她知道,「法律」這把刀,要將這種混沌不明的糾纏斬得乾乾淨淨。

    昨天接到了她父親打過來的電話,如此冷漠地交代要她在幾點幾分準時到特定地點赴約,他與她母親要正式簽下離婚協議書,順便解決她的歸屬問題,不帶一絲絲關懷,那種說話的語氣帶著命令及速戰速決的不耐煩,她甚至可以想像電話那端屬於厭惡的嘴臉。

    狠狠摔掉了手機,不讓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繼續在耳邊迴盪,也不想接下來換她母親用同樣的口吻再撥來的電話。

    她知道,他們都不要她了。

    「好,我多給你五百萬,花漾的監護權歸你,在她成年之前,我還是會每月支付三萬元的生活費給她,這是最優渥的條件了,你自己好好考慮。」

    獨立隱密的包廂茶樓,她的父親與母親分坐圓桌兩邊,各帶著自己的法律顧問在談論著離婚的種種條件,前十分鐘他們簡簡單單解決了所有財產上的分割,接著花了幾近三十分鐘在爭吵著她的歸屬權,不爭只推。

    花漾強迫自己咀嚼吞嚥著一籠一籠的珍珠丸、燒賣,像個置身事外的路人甲,他們吵他們的,她吃她自己的。

    「我丈夫不會同意,他不願意替你養孩子。」她母親似乎忘了她身份證上的配偶欄名字還寫著對面那男人的大名,卻口誤地稱呼第三個男人為「我丈夫」。

    「我也沒要他養,我花士岳沒賤到自己生的還要靠別人養,她的所有生活開銷我全權負責。」

    「但是我們李家突然住進一個姓花的,你不覺得很突兀嗎?你既然這麼有本事、這麼高尚,為什麼不自己生的自己接回家養?」

    「我太太不同意,你想看見自己的女兒變成被後母凌虐的孩子嗎?」是威脅。

    情婦與情夫終於熬成婆了,榮登為正夫正妻的地位。

    「你又怎麼放心將女兒放在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陌生家庭裡?沒看新聞裡被性侵害的組合都是以繼父和繼女最多嗎?」她母親也不甘示弱。

    夫妻的爭吵,完全無擾花漾的食慾,她招手喚來服務小姐,「小姐,麻煩一下,我還要點一份鳳爪和蘿蔔糕。」一點也不像是夫妻口中將被凌虐或是性侵害的可憐女兒形象。

    夫妻因此停戰了五秒,各自喝了一口烏龍茶,不一會兒又繼續吵起來。

    「那麼你把她送到國外去呀,這樣你家那個賤女人就凌虐不到她了。」

    「那麼你把她送到國外去呀,這樣你家那個賤男人就侵犯不到她了。」

    異口同聲。

    有這樣的默契竟還走上離婚一途,真是可惜了。

    「我也不怕大家丟臉,撕破臉直說好了,我不希望我家花婷從她身上學些亂七八糟的惡習,之前我女兒去逛街,竟然瞧見她和一個成年男人在廝混,一個年紀輕輕的女孩子貼在年長她那麼多的男人身上,你以為是老師帶學生校外教學嗎?花婷說那是援助交際,我已經有了一個壞女兒,不要再多一個!」

    果然,花婷回去亂嚼舌根了。花漾一點也不意外。

    「那憑什麼我要接這種爛攤子?」

    「你不是常將你辛苦懷胎十月這檔事掛在嘴上嗎?說你是個多麼偉大的母親嗎?!」

    「我懷孕的確懷得很辛苦,你知道我生她時陣痛了一天一夜,還為她胖了十三公斤!你呢?你做了什麼?!你只不過提供了一條精蟲,還在那邊偉大個什麼勁!你半夜有起來替她泡過一次牛奶、換過一次尿布、哄過她睡嗎?」

    「說得義正辭嚴,那幾件事你也沒做,還不全交給保母做,保母比你還盡母職。」花士岳冷冷一哼,對於「未來前妻」的唱作俱佳覺得不以為然。

    「不只是母職吧,她連我這個做妻子的『義務』也一塊盡得乾乾淨淨,和你在育嬰室裡搞起見不得人的醜事!」要揭瘡疤,大家一起來。

    「那已經是過去式,你又說這個做什麼?!」花士岳些微的惱羞成怒。

    「沒什麼,只想說,上梁下正下樑歪。所以花漾遺傳到你的血統,去做什麼援交,我一點也下驚訝。」有其父必有其於。

    服務小姐送來了兩盤點菜,夫妻倆又暫歇炮火,灌茶潤喉,為下一回開戰做準備,也因如此,一直找不到空隙插話的花漾終於有了開口的機會。

    「基本上,你們可以不用吵了,監護權不過是個幌子,就算今天我跟了你或是你,又有什麼差別?我不會去介入你們的家庭,也不想去適應你們的家人,趕快把離婚協議書籤一簽,讓我知道以後闖了禍得找誰出面來保我就行了,其餘你們的陳年好事不用再挖出來傷害對方了。」她刻意用著旁觀者的口吻如此說道。

    不要一直用言語否定她的存在,無視她的心情,一味自私地嘶吼著她的不是……那些話,只會讓她覺得好難堪。

    「你倒不如把那五百萬匯到我的戶頭,每個月的三萬塊準時地付清,我就會離你遠遠的,哪天死在外面也不會麻煩你來上炷香,這樣的條件有沒有更優渥呢?」花漾嘲弄地笑了,再轉向她的母親,「至於你嘛,比照辦理。」

    「我不是告訴過你,在你的律師到場之前,你有權保持沉默,不要隨便答應任何條件,否則受損的會是你的權益?」

    包廂拉簾被拉到底端,服務小姐滿臉抱歉地站在突然闖入別人包廂裡的男人身後,完全來不及阻止他的舉動。

    「對不起,這位先生說……他是這場聚會的客人之一……」

    服務小姐本來要先進包廂通報一下,誰知那名看來舉止合宜的男士禮貌地詢問到他要找的包廂,竟二話不話地超過她,直接拉開拉簾,而包廂裡,每張臉孔都是吃驚錯愕而非見到客人的歡欣,她知道這個男仕絕對不是受歡迎的角色。

    「學長?!」這回倒是男女雙方的法律顧問急忙起身,迎向那名不請自來的男人,神情看來很是尊敬,「學長,好久不見了,上回聽說你住院,我本來要去探病的,要不是手上案子太多,我一定親自慰問,我有差人送一盒水果去,你有沒有收到?」

    「有,謝謝。」雖然不記得這檔事,他還是隨口應道。

    「學長,你也是今天雙方當事人的委託律師嗎?」女方法律顧問很明顯的擔心了片刻,生怕眼前的男人是與他站在不同陣線的。

    「我的當事人,」他走到一臉呆愕的花漾旁邊,「是她。」自動自發拉開座椅,坐在勢單影孤的花漾右側,「方纔我當事人所開的條件全部不做准,我替她拒絕那麼差勁的條件。」他不會讓她的父母雙方那麼輕鬆就擺脫為人父母的職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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