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任心
雷薩似乎僵住了,漆黑的眸中溢滿疑惑、不解和強烈到令人心酸的失望。他凝望著她,微微啟唇像是要說些什麼,猶豫半晌卻又閉上了,最後仍是什麼也未說,只是緩慢地抽回扶她的雙手,緩慢地坐在她的身旁,背靠樹幹,仰望星空。
微風拂過,壓低滿園盎然的夏草,翻捲起層層綠色波浪。風在草面低吟而過,震顫了松枝,舞動了衣袂。天地萬物在這寧靜的夏夜合奏著旋律,彷彿在為這對並肩而坐,卻心思各異的男女驅趕著不安。
葉星咬住唇,暗恨自己的莫名其妙。好幾次想開口解釋,卻在雷薩的沉默中硬將話端吞嚥回肚。雷薩生氣了嗎?他一定生氣了。胡亂扯出"兄弟"二字,噴得他一頭霧水不說,更彷彿隱含不滿之意。換做誰都會生氣的。而她——令她真正恐慌的卻是自己。突兀地向他確定關係,到底欲強調什麼?
"葉星,進去吧。你後腦的瘀腫要用冷毛巾敷一下才好,否則明天會更痛的。"久久,雷薩開口。他站起來,拍去身上的塵土,將手伸給她。
葉星的眼光順著他的手向上延伸。夜色中,他的表情已恢復了往日的溫柔,臉上的笑容如溫暖的陽光,照耀得連漆黑的夜色也跟著輝煌起來。他的眼神不再異樣,彷彿剛才爭執的一幕從未發生過,而他一如既往的似對待鄰家小妹一樣,依舊包容著,寵溺著她。當然,也許他對她的吵鬧根本毫不在乎,僅當小女生耍耍脾氣,一笑了之。這個突然冒出的想法讓她原本愧疚的心情急轉直下,惱怒較先前更甚了一份。
她舉起手輕放他攤開的掌心,待他欲收攏之時,出其不意地用力拍打下去。她跳起來繞過他的身體直衝宅子而去。奔跑中,清晰地感覺到雷薩的目光緊隨身後,強烈渴求的專注縈繞胸腔,很久都揮散不去。
第六章
葉星想偷偷獨自再探大江科技的計劃始終沒有實行。因為自那晚以後,她竟再也沒有單獨晃悠的多餘時間。雷薩總是找出種種借口霸佔住她整天整夜。
"我想出去走走。"
"一個人出去還不如進房陪穎炎聊聊天。好些天不能下床走動,她直喊寂寞。"不知什麼原因,自那晚後雷薩對祝穎炎的興趣突然變得濃郁起來,不再那麼拘於禮貌,但似乎仍是害羞的,否則不會總拉著她當陪客。
"給你與她單獨相處的機會不好嗎?"她在被拉人房間的前一刻垂死掙扎。
"我與她還不算熟悉,單獨相處會尷尬。想當紅娘要善始善終才能成功。"
她有些搞不懂,戀愛中的男女不是總恨缺少時間長相廝守嗎?又怎麼會尷尬?但看著他們一天天熟稔起來,葉星莫名地開始厭煩起當紅娘了。
吃過晚餐,葉星以為總算能逃脫當強光電燈泡的厄運。沒想到雷薩像是在她身上裝了追蹤器般精確,脫離視線不超過五分鐘,自會與她在某處"偶遇"。
"去我房間,我想聽聽你兩年來修行過程中的趣聞。"他不由分說地推她坐在柔軟床上,然後泡上一杯綠茶,舒服地窩進沙發,準備聽書。
"我的'趣聞'池田劍不是早向你報告的一清二楚了嗎?"她惱怒地瞪他,站起來就要走,"我沒空!"
"有急事要處理嗎?"他笑得很壞,彷彿什麼都知道,卻什麼也不說的樣子。
"沒……沒有!"葉星咬牙。
"那我們今夜聊通宵。"他復壓她坐上床沿,自己則側躺在她身邊,專注地望她。
"有時間,陪陪穎炎不是更好?"她盤腿而坐,雷薩專注的眼神似乎令惱怒不再那麼深刻。
"那你就更該陪我聊通宵了。"雷薩轉轉眼眸,一臉正經,"通常做紅娘的都會向當事人詳盡介紹對方的身家背景,以便溝通。可你呢?什麼都沒做!"
"你想打探穎炎的事?"
"善始善終!"
又來了!葉星不服地撇撇嘴巴,卻無可奈何。就這樣被雷薩藉著理由糾纏一整夜,直至凌晨時分漸漸渾濁的神志徹底被周公伯伯俘虜去了才算作罷。可等第二天醒來,仔細回顧昨晚的談話內容才發覺,其間竟然沒有一個字是與穎炎有關的。這是什麼道理?
問雷薩,他但笑不語,第二天晚上卻以同樣的方式,同樣的理由控制住她的行動;第三天亦是如此;第四天清晨,在雷薩床上醒來的葉星終於開始懷疑。
同一天,在床上靜養了一個多星期的祝穎炎終於傷勢痊癒,在醫生的最終確診下,她第一次踏出房門,下樓與大家共進晚餐。
善於修飾的女孩無論在何時何地永遠都是明艷照人的。今夜的她,身著翠綠色半透明低胸吊帶長裙,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凹凸有致的婀娜身姿。為了遮掩掉胸前醜陋的結痂,她特意挑選了一條粉綠色澤的長絲紗巾披圍香肩,不僅達到了預期的效果,更有一種意想不到的風情,引人無限遐思。
而葉星,卻仍是她喜好的中性裝扮。茶色襯衣配上黑色吊帶長褲,加上天生精緻俊美的臉龐,高雅的貴族氣質,與祝穎炎並排而立時非但不會相形見絀,反倒突顯出獨特的魅力。
當祝穎炎挽著葉星的臂彎款款步下階梯,嫵媚與冷峻的搭配令餐桌前正交談著的兩位男子齊齊噤聲,眼睛為之一亮。
"稱她為尤物絲毫不為過。那層薄薄衣料下的身體是怎樣的令人垂涎欲滴,著實令人期待。"雷鳴手指支撐下巴,放肆的眼光毫不避嫌地停留在祝穎炎曼妙的身材之上,彷彿正在欣賞一件精美的藝術品。"雷薩!如果她不是你想要的女人,那我就要開始打獵了。"
"祝你好運。"雷薩不以為意地輕笑。在葉星立定倒數第二層階梯時,他迎了上去,貪戀的目光始終不曾偏移方向,他微笑著伸出手——朝她,生命中惟一的女神。
葉星冷冷地望著他攤放在她與祝穎炎之間的手,失神片刻,拖出挽住她手臂的祝穎炎的手猛塞給他,爾後急速的側身越過他,朝餐桌走去,一屁股坐在雷鳴身旁。雷薩怔忡一秒,恢復笑容,禮貌地牽引祝穎炎入席,與她並排而坐。晚餐陸續上桌,豐盛得讓人眼花繚亂:醬汁牛排,咖喱雞塊,油炸龍蝦,茄汁豆泥,越南米粥,蔬菜沙拉,奶油海鮮湯,外加甜點椰絲蛋糕。每一盤看上去都很可口的樣子,祝穎炎猶豫著不知該從何下手。
"每一種都嘗一點,可以嗎?醫生說你得多吃些,才能補充回受傷一個多星期來所流失的營養。"雷薩似乎察覺她的為難,"今天的菜是雷鳴特意交待廚房為你準備的。不要辜負了他的好意。"
"所有的菜都嘗遍的話,我非得節食一個月才能減去今天攝取的過量脂肪。"祝穎炎抿著唇嬌媚地笑:"但還是要謝謝雷先生。"
"喔?祝小姐謝哪位雷先生呢?"雷鳴起身為她面前的酒杯斟滿紅色液汁,眼角瞄到雷薩切割下一整塊牛排的四分之一,叉人祝穎炎盤中。
"兩位雷先生。"祝穎炎咬住杯沿。
"但我覺得祝小姐該謝我弟弟多一些。你受傷期間他出乎意料地賣力,對你無微不至地照顧有目共睹。"
雷薩正在切割雞肉的刀叉停頓住,抬頭迎上雷鳴不懷好意的笑容。他在打什麼主意?追逐獵物前的熱身運動嗎?正在研判時,葉星的叉子空降到他面前的盤子,叉起一塊特大牛排移去碟中。粗野的動作濺起醬汁,沾濕了他的衣袖。
"對不起。"葉星頭也不抬,臉上更無歉意之色。
雷薩的目光從葉星身上移到溜轉於他們之間的雷鳴身上,開始有些了悟雷鳴的動機了。顯然,雷鳴的目的不在祝穎炎,更不在他。但雷鳴恐怕要失望了。他深知葉星的冷然並非因為吃醋他與祝穎炎的親暱舉止,而是氣他苦苦糾纏,白白浪費了她三夜的寶貴時間。
"葉星為什麼不說話?"雷鳴真正的目的終於浮出水面。
"說什麼?"葉星切下一塊肉塞進嘴裡咀嚼,口齒不清地問。
雷鳴邪氣地挑勾唇角,絕不讓葉星裝傻矇混過關。
"我正在說,祝小姐應該好好地感謝雷薩才是。雖說是巧遇,但雷薩畢竟是冒著槍林彈雨的危險才將祝小姐救出是非之地的。"雷鳴翹起腿,優雅地抿一口紅酒。"這種事若發生在古代,被救女子定得用以身相許的方法才能表達出自己的感激之情。祝小姐應該很感激雷薩的,對不對?"
槍林彈雨?正塞一塊雞肉人唇的祝穎炎捕捉到這四個字,因而停頓了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