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朱拾夜
詠蟬突然狠狠的瞪著她,一雙藍眼睛如此的冰冷。
「那又怎樣?你要我報答你嗎?很抱歉,我沒辦法!」
胡蝶楞了住,旋即搖頭。「小蟬,我沒有要你報答我的意思,我只是想要你身體好起來呀……」。你是瞎了還是腦袋有問題?我──好──不──了──了!要能好我早八百年前就好了,你們接受事實行不行?」她激動的大喊,整張床都為之震動。
「小蟬,你冷靜點──」怕她傷害到自己,胡蝶試著安撫她的情緒。
可是詠蟬突然像爆發的火山般,在體內的岩漿終於爆發出後便再也無法阻止的情緒狂流。她現在是個脆弱、挫敗,活在生命邊緣的憤世者。
「你們看看我這雙腳!」她用力捶著自己毫無感覺的雙腿。「我連把這雙無用的裝飾腿鋸掉都沒辦法,因為那得花許多錢!而我已經讓你們連吃都吃不飽了我不懂,你們為什麼不讓我死了算了留我在這世上做什麼?為什麼我連死都沒辦法」她從激動尖叫到痛哭失聲。
胡蝶與李張滿不停的勸著她,但眼淚還是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不斷向下滑落。
護士連忙跑過來為她打了支鎮定劑,交代她們別再說任何讓病患激動的話後又走開。
詠蟬從失控大哭到慢慢轉為啜泣,然後慢慢哽咽著睡著,可她的眼淚還是流個不停。
看到她睡著,胡蝶再也忍不住的跑到廁所去大哭一場。
小蟬的情緒一直都是平和沉靜的,雖然有時個性會有點小刺,但一直以來都是沒什麼太大起伏,她真沒想到她的真實心情居然會是如此苦澀與灰暗。
原來她一直在意家裡的經濟,一直認為是自己在拖累家人,她一直活在難過內疚裡,而她們居然都沒有發現。
難怪她會那麼激動,她真是個失職的姊姊……
大哭後,深呼吸了幾次她的情緒才稍稍克制住。
她邊擦鼻涕邊開門走出廁所,用清水洗了把臉。
接下來該怎麼辦?她應該要讓小蟬知道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樣。
她飛快的跑出醫院,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本筆記本與筆,找了個明亮的地方開始書寫。
當她寫到存仙蕈時,腦海裡突然閃過褚天廉的俊臉,又想到離開餐廳時對他說的話,四肢開始不由自主的抖了起來。
現在知道小蟬暈倒並不是因為她吃了假的存仙蕈,而是她壓根兒就沒有按時服用存仙蕈,而她竟然刻薄又惡劣的指責他給她的是假的存仙蕈她當時罵得那麼大聲,還將他一個人丟在餐廳。
他一定氣死了,完蛋了她跟他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感情,他們剛萌芽的愛情居然被她如此粗糙的給扼殺了。
更嚴重的是,要是他因此惱羞成怒,不再將存仙蕈賣給她,那該如何是好?
她的擔心引起胃部的隱隱作痛。
算了,先將給小蟬的信寫完,有機會再去跟他道歉。
如果他還願意見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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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天廉親自煮了杯咖啡給綺羅,然後坐進沙發裡,看著這位五官細緻的美女慢條斯理的捻起咖啡,優雅的輕啜一小口。
她輕輕一笑。「褚先生人長得帥,沒想到咖啡也煮得好。」她讚美道。
褚天廉回以一笑。「聽平澤說桃谷小姐有關於存仙蕈的要緊事,所以急著要平澤找我回來,不知是什麼事?」他瞄了一旁的平澤一眼,後者立刻別開目光,假咳了一聲。
「請叫我綺羅。」綺羅一點也沒被他們兩個影響。「我想天廉你也應該知道,祖父買來存仙蕈的目的是為了救我得血癌的弟弟隆五,現在他將我們家存仙蕈的一半存量給了你,我們家族的人都非常不諒解。」她直呼他的名字,藉以拉近兩人間的距離。
她的眉宇間憑添了股憂鬱,這讓她看起來更加的惹人憐愛。
「那又如何?」他笑著反問。
這四個字讓綺羅唇邊的笑容僵了三秒。
她清清喉嚨,開始覺得想誘惑這位俊男的心也許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容易。
「呃,我想的是,雖然家族裡的人都不太高興,但我可以瞭解你為什麼需要存仙蕈,」她善解人意的說,並將柔荑溫柔的覆蓋在他手上。「一定是某位對你而言非常重要的人生病了,所以你才需要存仙蕈的吧?」她的眼眸像泓寧靜的湖水,努力要將他的魂魄攝入。
其實她原本想說的是,她雖然也很不諒解,但還是會幫他在族人面前說好話,不過在知道他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後,旋即又轉了念頭。
褚天廉抽開手,並將她的手拿起放回她自己的膝蓋上。
「我想這應該是我的問題,不勞小姐操心。」他揚起好看的濃眉。「你就是因為這件事,特地從日本跑來?」他不經意的伸手爬了下濃密的頭髮,模樣好看。
當綺羅發現自己因他的動作而有了幾秒鐘的失神後,當下方寸大亂。她是來誘惑他,讓他心甘情願跟自己結婚的,情況不應該反過來。
「不!其實我是來台灣玩的,聽說天廉曾經幫助過我們桃谷家,所以祖父堅持要我一定要先來拜訪你。」她嫵媚的笑,想用話套出他跟祖父的關係。
「桃谷先生太客氣了。」又是簡短的回答。
縱然覺得他的身體語言散發出送客的氣息,但綺羅可不是那麼容易被打發的。
她打了個哈欠,露出極為疲倦的模樣。
「今天逛了一下午的街,真是累壞我了。我在台灣的這幾天可以先住在這裡嗎?我不喜歡住飯店,總覺得那裡不太乾淨。」她楚楚可憐的詢問。
出乎她意料的,褚天廉連考慮都沒有,一下就答應了。
「可以呀,這裡本來就是桃谷家的資產,我只是暫住的。」他笑說。「這裡的房間很多,你可以選一間自己喜歡的住下。」他站起身來。「抱歉,我還有事跟平澤說,先失陪了。」他走過去,伸手攬住平澤寬厚的肩頭,將他往門口帶。
綺羅愣然的坐在沙發裡。
他就這樣把她丟在這裡?這是怎麼回事?她伸手摸摸自己的臉,是臉上有污垢嗎?她連忙從皮包裡掏出隨身攜帶的鏡子,仔細謹慎的審視鏡中的自己。
她的妝容與髮型一如往常的完美。
在日本時,有數不清的男人為這麼完美的她瘋狂,為什麼褚天廉會對她那麼不屑一顧?
莫非她起身,施施然來到門口,喊了聲天廉。
正交代平澤向桃谷確認存仙蕈的褚天廉,聞聲詢問的望向她。
「你有女朋友了嗎?」她問,感覺有點緊張。
「有呀。」他直截了當的回答。「還有什麼事嗎?」
「沒事了」綺羅發現自己的嘴巴僵掉了。
她轉身走回屋裡,拖著自己的行李箱,一步步住二樓走,眼睛裡燃起戰鬥的火焰。
有女朋友又如何?她不是沒搶過別人的男朋友!論美貌、賢淑、身材、家世,誰比得過樣樣第一的她?
沒有人能阻擋在她與褚天廉之間的,她不只要他的人,還要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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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整的觀察,確定詠蟬的暈倒只是虛驚一場後,隔天早上李張滿與胡蝶將她送回家後,換李張滿病倒了。
李張滿持續發著高燒,四肢酸痛,並昏昏沉沈的。
胡蝶拉著她,強迫不願看醫生的媽媽去了醫院,配了藥回家後就直接往床上倒去。
這下胡蝶真的走不開了,爸爸要工作、媽媽病倒了,還有自從回家後就沒再開過口的詠蟬。
她打了通電話給葉芝蜜,跟她說明家裡的情況,可能得留在這裡幾天。
然後她開始忙碌的整理家理,煮飯燒菜洗衣,盯媽媽吃完藥後,再盯著詠蟬吃下存仙蕈,不再讓她有將藥藏起的機會。
下午她會讓小蟬坐在輪椅裡,推她到附近的公園去散散心。
雖然胡蝶一直說著話想誘她開口,但她的藍眼睛仍是空空洞洞,雖然看向她的唇形,面無表情的,一句話也不說,讓胡蝶感覺很挫敗。
不過至少她不會抗拒吃存仙蕈。
「小蟬,」她坐在公園的涼椅上,向輪椅上的妹妹說話。「我很愛你,因為你是我的妹妹,我不希望你受苦,所以願意盡一切可能讓你好起來,我想爸爸媽媽心裡想得也是跟我一樣的,只要你能好起來,要我們做什麼都沒關係。」
「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不過那都是不必要的,你要是有一點歉疚感,那姊姊希望你能將歉疚轉換成積極,按時吃存仙蕈,至少那會是個希望!」她握住她的手。「不要放棄,小蟬,我們是那麼的愛你,我們都無法想像沒有了你我們該怎麼活。」
詠蟬原本凝然不動,看著她唇語的眼皮,突然一陣微微的扇動,然後慢慢揚起,一雙晶瑩剔透的藍眼珠裡蓄滿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