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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文 / 水妹

    只有他心裡才知道,這個孩子,讓他懺對無言,也懺對那無名女子,所以……這孩子該叫懺無。

    「好吧,懺無就懺無!」唐母對著小懺無又說:「乖孫子,你那沒良心的爹爹給你取了個那麼怪的名字,沒關係,奶奶給你個好聽的小名,就叫歡歡好了!希望你能讓你爹爹歡歡喜喜,別整天連笑都笑得心不甘情不願!」

    「我有嗎?」唐謙君無奈的瞥了娘親一眼。

    「哼,有沒有,你自己照照鏡子笑笑看就知道了!」唐母抱著她的寶貝歡歡,大搖大擺的走出房門,留下唐謙君怔然的扯著一抹「心不甘情不願」的笑容。

    午後,沿溪漫步在後山的小徑上,遍地儘是枯黃落葉,又是個幾近寒冬的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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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言不辭而別的時節,差不多是去年此時吧?

    一年過去,不知道她是否安好?可曾寬心、快樂多了?

    不知是否還有緣再見她一面?

    唐謙君嘖然而歎。

    見得了面又如何?他還有何面目去見無言?

    如今,他該想的,是如何找出懺無的娘才重要吧!

    那無名的女子……怎忍心讓懺無一出生就沒有娘呢?

    他自嘲的苦笑著,覺得自己真是悲哀,生命中的兩個女子,全是看似有情卻無情,教他一個人面臨兩樣的多情苦。

    她們,真是無情;而他,卻難忘情……

    想是無情不似多情苦吧!

    正當他低頭傷懷之際,忽然聽見前方遠處的梅花林裡,傳來斷續的簌簌聲。

    他抬眼望去,隱約見到一個舞動的藍色身影,飄忽在梅花林之間,掃落了片片雪白臘梅,同時在身際旋成令人咋舌驚歎的花流。

    是武林人士在練武?

    從沒見過真正武林中人的高深劍術,唐謙君忍不住好奇的往那方向走去。

    走到能夠看清的距離時,他的腳步卻因震驚而頓住了。

    無……無言?!

    他用力眨了眨眼,確信自己沒有看錯。

    那個舞動著炫目花流的藍色身影,正是他朝思暮念了整整一年的無言!

    她……會武功?是武林中人?

    他怔怔的站在原地,看著她使出一招招時而優雅柔美、時而震天撼地的劍招;而她手中那薄如羽翼的劍,卻時而柔軟、時而堅挺的一下下舞動在梅樹之間,不時散發出震懾人心的耀眼銀芒。

    這就是武林人士所使的劍術?

    那似水輕盈卻又似雷電迅疾的劍影,在前一霎只覺優雅自若、無甚威脅,後一霎卻如橫掃狂風,吹得枝顫花紛落,不禁令他想起赤壁賦裡形容周郎的句字——談笑間,強擄灰飛煙滅。

    難怪無言的動作向來無聲無息得令人訝異;也難怪她砍出來的柴枝都整齊俐落。

    依她使出的劍術看來,要將柴枝全砍成柴末怕是一點也不困難吧?

    他不知道無言所舞出的劍招算不算好,但在他眼裡看采,此時專心致志在舞劍的無言,那姿態、那神韻,還有為她所捲起的片片殘花,讓她簡直美得像個纖塵不染的梅花仙子,渾然不覺她臉上的傷疤有何醜惡之處。

    良久,她終於收勢停劍,靜靜的持劍迎風佇立,但她凝視著劍柄的垂淚雙眼卻流露出難以言喻的憤恨和仇怨。

    唐謙君看得心頭一揪!

    江湖仇恨?!

    這就是她痛失至親、漠然無言,又流浪至此的原因?

    「無言……」不忍見她暗自飲恨垂淚,他忍不住開口喚她。

    他的叫喚,讓她持劍而立的身影陡然一震!轉望向他的神情有收拾不住的愕然。

    唐謙君快步走向她,但她卻轉身朝另一個方向奔去。

    「無言,你別走,我只是想跟你說說話!」他急忙停下腳步喊著。

    聽到他的呼喊,她頓住了腳步,不再移動,而他與她的距離,卻也已拉開了好一大段。

    見她終肯停下腳步,唐謙君連忙快步走到她身邊,心裡卻暗詫練武之人的腳程原來快得這般嚇人。

    看著唐謙君來到面前,無言的眼中閃過多抹複雜難解的光芒;他凝視著她半晌,一時心中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只能低低的歎息說著:

    「無言,你瘦了。」見她清瘦了許多的身子,直教他心疼。無言漠然偏頭,不讓他繼續端望著她的臉。

    「一年不見,我和我娘都很擔心你,你知道嗎?」

    而無言,依然無言,甚至更為淡漠。

    她就這麼不想再見到他?怕他會再次要求她留在他身邊,成為他的妻?

    不了……如今的他,又有何資格對她做出如此要求?

    唐謙君輕歎一聲,跟著又問:「這一年來,你都是住在這山林裡?」

    無言輕輕點頭。

    「既然離家如此近,為什麼不回家?」

    無言抬眸望他。

    「我娘把你當女兒,我把你當妹妹,所以那就是你家。」他對她淺淺笑著。

    她不能是他的妻,當他的妹妹也好,總比她一個姑娘家漂泊在山林之間……雖然她會武功,但他還是覺得危險。

    無言聽了他的話,雙眉微蹙了蹙,欲言又止的眼中竟寫著淡淡幽怨。

    他不懂她眼中的幽怨所為何來,只能又歎息——

    「無言,你想說什麼就儘管說,別什麼話都壓在心裡頭,那很不好受的。」那種有苦說不出的滋味,經過這一年,他懂的。

    無言悵然垂首,搖搖頭。

    沉默了半晌,唐謙君又說:「我考上狀元了,今天才剛從京裡回來。」他的功成名就,他希望與她分享,就不知道她是否有興趣知道?

    無言點點頭,表示她已知道。

    唐謙君瞅望著她。

    住在山林裡的她,竟知道今天才發生的事?她留心過他……抑或是關於他家中的任何事?

    若她還在意娘、在意他,不知是否願意重新回到唐家?

    「再過幾天,我就得到城裡上任,所以我們全家要搬到城裡去,我希望你也能跟我們一起去,好嗎?」他探問著。

    她默然半晌,偏轉過身,慢慢在梅花林裡走著。

    唐謙君也跟在她身邊陪她一起走。

    「我有個沒娘的孩子……」他考慮了許久,還是決定說出。

    頓住腳步,她身子顫了顫。

    淡瞥她一眼,他垂眼又說:「我一個男人,不太懂得照顧孩子,而娘的年事已高……你算是孩子的姑姑,願幫我和我娘照顧那孩子嗎?」

    無言還是漠然沉靜,但唐謙君卻發現她握劍的手,輕微的顫動了下。

    她認為他在為難她嗎?如果對她情緒體察的敏銳度不變,那麼這就是他所感覺到的。

    或許,他變得自私了,他想。

    即使明知道不該,也沒那個立場,他還是想讓無言重回身邊,就算是拿孩子、拿兄妹那些牽強得可笑的藉口,他仍是希望能留住她……

    真的很自私吧?他自嘲的輕笑了聲。

    無言望向他,似是不解他的輕笑所為何來。

    唐謙君搖搖頭。

    「算了,無言,我不想勉強你。」

    他望著梅花林邊的潺潺流水——

    「如果你想當個自由自在的長流水,那就去吧。但若哪日你厭倦了流不休的日子,希望你記得,有一個同樣屬於你的家,有個關心你的娘和大哥,隨時歡迎你回家。」

    閉了閉眼,他轉身向來時路而去。

    該跟她說的、能對她說的,都說完了;其餘不該說、不能說的,他讓自己絕口不提。

    他,不希望她為難。

    但……他前行了好一段路,忽有所覺的又回頭。

    無言?!

    她竟然靜悄悄的跟在他後頭走——就像初遇她的那天一般。

    唐謙君吁出一口抑遏了一整年的郁氣,對她揚起一抹深深的笑容——

    「走吧,我帶你回家。」

    第七章

    因上任在即,唐謙君自京裡回家不過幾天,便舉家搬離淺水屯,到鄰近城裡的衙門裡住下,正式接任地方衙令一職。

    在衙門裡,有公派的奴僕伺候,有寬敞的房舍居住,此時唐家的生活雖稱不上大富大貴,卻也不可同日而語。

    唐母不需要再為著繁瑣的家事而煩心,只需成天在後堂享受含飴弄孫之樂就行了。而重新歸屬唐家一份子、正式讓唐母收為義女、唐謙君以兄妹相待的無言,也不需再搶著一手包辦家中雜事,只需幫著唐母照顧懺無就成了。

    但為唐謙君沏茶的仍是無言。

    或許娘跟她說過,他只喝得慣她親手沏的茶吧?利用無公忙的午後,坐在院裡的亭台裡,端著香味四溢的清茶,唐謙君如此想著。

    他靜靜看著無言抱著懺無,娘也不時伸手逗弄孩子的畫面,好似一幅閤家團聚、共聚天倫的圖畫,只可惜……在這天倫圖裡,他只是無言的兄長,而無言也不是孩子的親娘。

    這幅留有遺憾的天倫圖,看得他悵然心酸。

    「哎呀!歡歡,別扯你姑姑的頭髮,她會痛的。」看著懺無的小手不安分的揪著無言的頭髮,唐母七手八腳的急忙解救無言的頭髮。

    無言對唐母搖搖頭,表示她不介意。

    「歡歡,你看你姑姑多疼你!還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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