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言子夜
「啊!有人在吃醋囉!」載泓笑了起來。
「胡說八道,誰會吃你……」元如願嚷嚷著,羞赧地抬起頭,正巧望見載泓夾了一塊醋熏醉雞塞入嘴巴。
可惡,又唬她!誰要跟他分享那麼大的一口「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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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雖深,人難靜,元如願躺在用干稻草鋪成的床,翻來覆去就是沒法子入睡。
她歎口氣,睜開眼,忍不住偷瞄一眼身旁的姊妹淘。
「之卿,我問妳,妳有沒有在一個男人面前臉紅心跳、不知所措過?」
「哎呀,討厭!」尹之卿氣呼呼地鑽出被窩,瞪著半夜不睡覺的元如願抱怨。「被妳這麼一吵,我那整套的音律論又得重背了啦!」
「那到底有沒有嗎?」
「有什麼啦?」尹之卿沒好氣的問,她這幾天快被元如願煩死了。
話說打從如願被蟠龍第一號收編作畫後,也不知那裡頭是出了位怎麼樣厲害的「混世大魔頭」,竟搞得如願三天兩頭便奔回破廟向她訴苦。
如果偶爾聽聽她的抱怨也就算了,但情況從幾天前開始越演越糟,如願不單只是哀聲歎氣而已,有時發作起來,甚至還會對著空地呆呆傻笑,要不,就是卯起來問一堆不著邊際的爛問題,一問下去就沒完沒了!
「妳有沒有站在一個男人面前,那種臉紅心跳、不知所措的經驗?」
不用考慮,尹之卿很乾脆的吐了兩個字。「沒有。」
「尹之卿!妳認真點回答我好不好?」元如願急得扯開她的被子,對於好友的敷衍響應顯然頗不滿意。
「拜託,如願大小姐,我也求求妳行行好可以吧?」尹之卿火大了,擺著張臭臉。「現在都什麼時辰了?妳不累我還覺得累了呢!」
元如願沉默了,深知自己理虧在先。
「再說,問我一堆『男人家』的問題我哪應付得來?妳又不是不知道,我腦子裡日日夜夜想的,除了要想盡辦法考取功名入宮當女樂官之外,是絕不能在其它地方浪費一點心思的。」
「對不起……我只是……心裡慌亂得很,有種很不踏實的感覺,不知該向誰說才好?」元如願苦笑道,替好友蓋上被子。
「唉,我說妳呀……」尹之卿深深歎了口氣,「連那男人究竟是圓是扁還搞不清楚,千萬別一古腦兒把自己扯下去,情關哪,沒有本領的人還是別去瞎闖的好。」
「誰……誰動情了啊?」元如願不安了,即便在黑暗中臉頰仍然羞紅成一片。
「沒有最好,不然的話,等哪天妳陷在水深火熱裡才知道後悔。醜話先講在前頭,到時我忙著準備赴京參試,可不會有閒工夫跑去解救妳。」
「也不必等到那時了……」元如願細聲道。
「妳講什麼?」
「沒什麼,睡覺。」元如願再度翻身,縮進被子裡。
夜,很黑很黑,很沉很靜,除了偶爾傳來的幾聲耗子叫,破廟中幾乎無聲。
喵……喵……
忽然間,空氣中詭異地響起了幾聲貓叫,接著叫聲增大,一聲蓋過一聲。
元如願輾反側轉,這夜,不管是寧靜或吵鬧都像在和她作對。
「喵嗚……喵嗚……喵嗚……嗚……」那貓叫聲越來越淒厲。
「喂,睡不著就出去趕趕野貓吧。」尹之卿縮在被窩裡低聲叫道。
「喔。」
元如願應了聲,起身抓起牆邊的掃把便走出破廟,出了廟門,她循著貓叫聲仰起頭,踮踮腳尖,朝破廟頂望了望。
「野貓,你要再擾得人不得安寧,就別怪我掃把的狠勁囉!」她出聲,期望能威嚇到屋頂上那只亂叫的野貓。
「喵……喵……」轉瞬間,原本狂放的野貓叫聲竟變成了小貓細細的叫聲。
「噓,別叫了,裡頭的姊姊可凶了,你最好還是規矩點。」元如願食指貼近唇畔,想勸起一隻小野貓。
「喵……」忽地,一張笑嘻嘻的臉從屋簷邊露了出來,「嘿嘿,這話是妳說的,我可一句都沒講。」
「你……你……」
「慢慢講,別急。」載泓如墨的眼瞳在黑夜中仔細打量著她。「妳該不會一瞧見我來,又被嚇壞了吧?」
慘了?剛剛才問過之卿的那個惱人問題,這會兒馬上就要兌現了。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做好「見他」的心理準備,竟然出其不意地在蟠龍第一號以外的地方又見到了他。
更惱的是,他八成跟蹤她很久了……
「可惡,你又跟蹤我!」一思及此,她忍不住大聲了起來。
「不過,比起我的寶貝如願來……」他沒回答,低頭向著廟門內的方向擠眉弄眼一番。「裡頭那位的確是不太好惹喲!」
「瞎扯,誰是你的如願來著了?」她封不了他的嘴,只好舉起掃把朝他揮去。
「不得了!我的如願被那個凶婆娘帶壞了。」載泓輕鬆一躲,探下身,反手扣住了掃把以及她的手,便將她連人帶掃把一起拉上屋頂。
「啊--」
他揚掌摀住她的嘴,「噓,我可不想再多挨第三記巴掌。」
一唔……唔……」元如願不甘心,被摀住的嘴裡發出一串不成調的怪聲,手邊的掃把早被甩在一旁,就算伸手想構也構不著。
「答應我,不會大聲亂叫?」
她的頭搖得像博浪鼓,「唔……」
「唉,妳又在考我了。這是不要?還是妳答應不會大叫?」
「唔……唔……」
載泓點點頭,滿意地逸開笑容。「好,就當妳是默許了我的請求。」
再惱火,她也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
「也不會再打我巴掌?會聽我把話好好說完?」
「唔……」元如願就算不情願,現下也只能拚命搖頭。
載泓瞅著她,突然發覺到一些之前一直忽略的事情,原來,眼前這看似溫順無主張的女子其實還挺倔強的,並非如他想像中那般容易妥協。
一好不好?偶爾要聽我說說話?」他才勸道,另一隻手卻霸道地揚起來按住她的後腦勺往下點了點。
「唔……」
接著,載泓輕輕撫了撫她的細發。「乖,這才是好女孩。」
她仰起臉龐,眼中夾著羞憤的怒意,正準備狠狠地掃射他,豈料,入眼的是載泓那一雙笑得綻放出光芒的眼。
元如願喉裡的嚷聲靜止了,臉上一陣怔忡。
在夜色下,他臉龐的線條比白天看上去溫柔了些,眼中的墨色光暈也變得好迷濛。
他靠近她時,微風輕輕一吹,兩人耳畔的髮絲在夜風裡纏住了。
元如願趕緊命自己眨眨眼睛,眼一眨,他還在,這不是夢。
「其實,我是有事相托,但又不方便在外人面前對妳說。」載泓這樣一講,也等於道出了一路跟蹤她的理由。「妳知道,我有多仰慕須心大師和他的畫作。」
呃,但願她此刻沒有臉紅才好。他這……算是在追求她嗎?
「雖然我明白,自己的畫技實在不及大師的千萬分之一……」他臉上透著誠摯的光芒,語氣滿是謙遜,還從袖裡掏出畫卷。「但還是想請妳替我將這幅練習之作交給須心大師評鑒,看看我可有資質同他習藝。」
元如願低低垂眸,瞥到了他手中的畫卷。
他原來是這麼認真……
「如願,妳可以替我把這畫交給大師嗎?」他問,每一字都滿含著溫柔。
她紅著臉,心漏失了節奏,劇烈震盪。
「如願?」他也把頭低下,側過臉去瞧她被髮絲垂蓋住的表情。
元如願點點頭。這樣……算是悄悄應允了他的追求嗎?
「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載泓一時興奮過頭,欺上前便一把摟住了元如願。「就知道還是妳對我最好!」
她不再如先前那般抗拒他的親近,接過畫卷,將它小心翼翼地執在掌心裡。
「畫我收下了,那你……還有什麼話想告訴我嗎?」
或許,她該問他還想對須心畫師講什麼,他才更容易理解吧。
真不知道他為何明明都已猜出那些畫作是她畫的了,還一個勁的在她面前猛喊她什麼大師呢?莫非,這是他對她的一種親密暱稱不成?
「如願,妳答應我!」他緊緊握住她的手,異常地顯出一種不像在他身上會出現的緊張情緒。「大師評鑒過之後,他說過的話,字字句句妳都要照實跟我講。」
「嗯,我答應你。」
他大大鬆了一口氣,那口白牙又笑開了。「如今我的『未來』就掌握在妳手心裡了。」
元如願一聽,更是難為情了,斂下長睫不好意思直視他的凝望。
載泓一想到自己的畫作馬上就能讓須心大師瞧見,心裡越想越興奮,差點忘記還有樣禮物要請元如願轉交。
「喔,對了,還有這個……」他連忙從懷裡取出一隻小瓶,瓶身鑲了層薄薄的金琺琅,「我這是愛屋及烏,裡頭裝的是法蘭西斯人說的葡萄酒,請妳也幫我轉交給--」
元如願不給他機會再說,倏地搶過小酒瓶,噘著嘴,認真吃起親爹的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