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亞果
"是啊,所以我最喜歡天方夜譚。"她最喜歡跟他一起談天說地,她問的每一個問題他都會給她答案,就算她是胡扯瞎扯他也很認真聽,其實她不僅僅是喜歡他漂亮的外表,還有他溫柔體貼的心。
李娃兒覺得在這世界上比懂她的人更重要的就是她所愛的人,只要有他,說什麼話都覺得甜蜜,而她在瞭解他的過程中,他也會漸漸懂得她。
"晴人。"她叫他。
"什麼事?"
"我一直想要這樣叫你的名字。"
"喔?"
"我以前都叫你薄晴人,連名帶姓的叫,而不是跟豹子他們一樣只叫你的名字,你知道為什麼?"
"不知道。"
"因為人家會害羞嘛,誰叫你的名字這麼曖昧。"
"那是你心有雜念。"他笑她。
"討厭!女生都是矜持的嘛,總要ㄍㄧㄥ一下,那時班上的女生都喜歡你,所以沒有一個人敢叫你的名字。"
"會嗎?我記得她們都是用一種很下層的眼光看我,好像我哪裡惹到她們一樣。"
"那個年紀的女生都嘛是這樣:心裡愈在意的愈要裝成不在乎的模樣,擺酷嘛,你知道嗎?十幾歲的女生,在公車內站著,顛一下就覺得丟臉得要死,班上的佩妮,在車站掉了十塊錢,就在眼前而已部不敢去撿。"
"為汁鏖?一
"自我意識太強了嘛,那時總覺得世界是繞著自己旋轉的,世人的眼光都放在自己身上一樣。不可以出醜、愛漂亮又很叛逆,想要跟大家不一樣,顯得自己很特別;又想要追隨流行,必須跟大家一樣,怕自己老土;喜歡一個人,還要裝作不喜歡,是不是很矛盾?"
"我那時沒有想那麼多,我只想要趕快長大,賺很多錢,讓媽媽休息。後來真的賺了錢,又發現自己其實錯過很多事,覺得自己太快長大了,回頭一想,人遲早都會長大,可是長大了就再也回不去孩童的時光,這時就很羨慕能夠一步一步成長,在屬於自己的年紀能夠做那個年紀應該做的事的人。"
"晴人,你有沒有讀過相對論?愛因斯坦說,這個世界就是由縱、橫、高的立體空間,加上由過去流回來的時間所構成的。你想一想,我們現在所看到的星光,其實是在很久很久以前發射出來的,如果可以超越光速去到那星球,比那道光早回來,是不是就可以回到過去了?"
"理論上沒錯,可是沒有人可以超越光速。"
"將來也許有一天有人可以發明超越光速的機器,回到過去就不再是夢想了,那麼,過去的遺憾總有彌補的一天,所以我們現在要好好的過,不要讓將來產生更多需要彌補的過去。"
"娃娃,這一生能夠和你相遇,我就不覺得還有什麼遺憾。"
李娃兒看著薄晴人,心裡感到一陣溫柔的疼痛。
他一向不是一個多情多慾望的人,他喜歡娃娃是想要她伸出去的手帶給他的溫暖,除此之外,他什麼也不求。可他不求,她便會為他心疼,她希望他能夠過得更好更快樂,總覺得池還有許多從未享受過的事,這樣的心情,就像她當年一直想要給他卻始終沒有給過的雞腿。
"對我要求吧,我什麼都能夠給你。"她很認真地對他說。
他看著她,不解地笑,搖著頭,他說:"可我什麼都不要啊,娃娃,我只要能夠偶爾在你身邊就好了。"
"我早就是你的了,我會一直一直陪你,你趕我也不會走。"她靠著他,輕輕地用手圈住他。
她一直是好心疼、好心疼地在愛著這個人,即使他離開了,她也沒有辦法真的怨他,會氣啊、想要裝作個認識他啊,到頭來卻還是讓自己喜歡的心情露了馬腳。
晴人他從小就是一個溫柔的人,不是對每一個人,但他的本質就是如此。不懂他的人,以為他冷冷淡淡,沒什麼熱情,其實他只是將他的感情藏在心裡,就像水一樣,會結冰也能夠沸騰,你只要輕輕一撥,就會有無數的水波蕩漾,一直到最後的細小紋路,肉眼都看不見了,還是存在著。
這樣的一湖水在他的心中,只有她知道;他的激動和淚水,也只有她看過。
第七章
"晴人,十二點了沒有?"
她看著天上的星星,突然問他。
薄晴人看了一眼手錶。"才十一點。"
"你帶我去一個地方。"
"嗯。"
其實薄晴人對李娃兒一直是有一點縱容式的疼愛,雖然他並不表現出來,可是他對於她的要求少有拒絕,有時甚至不問任何原因,只是單純的陪著她。如果上天下地有路可循,只要是李娃兒要的,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他聽從她的指示,將車子開到台北市,停在一處住宅區的地下停車場內。
跟著她進電梯,跟著她上樓,跟著她進到其中一間屋子,心裡知道這是她居住的地方,有一點小,有一點亂,也沒有什麼女人味,可是,空氣中瀰漫著令人安心的氣息,是這些年來他第一次有回家的感覺。
他知道不是居所,而是身邊這個人讓他安心,這個他曾忍著心拋下,不願意給她任何承諾的人,現在卻奇跡似的與他共處一室,是他作夢也不敢想的事。
"晴人,你來這邊坐下。"她拉著他的手,將他拖到沙發旁,一手將沙發准著的障礙物掃到地面,讓他得空坐下。
他坐著,下意識地將地上的東西一件件撿起來,然後整齊排好後再放好。
這樣的習慣是他早年養成,他小時候住的地方很窄小,如果不隨手整理東西,屋子就會凌亂無比。這樣的習慣,一直到他長大成人都未曾改變。
李娃兒咚咚咚咚地跑進廚房,端出一個很可愛的蛋糕。
蛋糕放在茶几上,她拉開抽屜,又拿出十一根蠟燭,小心翼翼地將蠟燭一懼根插上,再一根根點燃,關掉電燈後,在寧靜的漆黑空間裡,只有燭火搖曳、輕輕燃燒的聲音。
"晴人,我沒有忘記,一直沒有。"她很堅定的說。
他沒有說話,喉嚨被硬塊梗住,根本不能發出聲音。
他小的時候,不被允許撒嬌的權利,除了自己,誰也不知道他哪一天生日,自從認識了娃娃,他才明白每年的這一天,代表什麼意義。
娃娃第一次幫他慶生,是七年級的時候,她告訴他,他的蠟燭年紀是一歲,以後的每一年,除了他自己,會多一個人知道今天所代表的意義。
這蠟燭的年紀,他只過了五歲,第六年,他離開了,以為自今而後,只有自己知道的生日,再也沒有存在的必要。可是因為曾經被寵愛過,所以總下意識地想要重溫當時的舊夢,想要對自己好一點,在生日的當天放自己一天假,不想要記得,可是又無法忘記。
他流淚的次數很少,可是,有的時候他也有流淚的衝動……在他想家的時候。他是在南非長大的,那一棟破舊的小屋,他其實很少想起它,只想得起娃娃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到他家去,怕他餓肚子,說謊要練習廚藝,這他吃下許多當時他根本吃不起的東西。
想到他教她功課,她卻只顧跟他說話,說累了趴在桌上睡著,擔心她會著涼,還要假裝她的筆跡替她寫作業,再偷偷看她睡著的臉,露出很幸福的笑,不知道是不是正和天使在說話?
所以說他有流淚的衝動的時候,其實是在想她。
"晴人,你雖然不在我身邊,可是每年你生日的時候,我從沒有忘記烤過蛋糕。我醒來時第一件事就是為你烤蛋糕,然後在午夜以前,替你唱生日快樂歌。我知道你聽不到呵,可是我還是要唱,因為你說過,沒有人為你唱過歌,如果連我也忘記了,你不就太孤單了?唱完歌後,我只好一個人吃蛋糕,可是好奇怪,每年我吃到的蛋糕都是苦的、鹹的,明明我已經放很多糖了啊。所以蛋糕就愈拷愈小、愈烤愈小。"
她的聲音細細的,感覺好脆弱,那纖細的肩膀,彷彿可以見到那一直一個人?沒有人可以依靠、沒有可以存在的地方、沒有人發現的寂寞的思念。
他將臉埋進手裡,抖得好厲害。
"晴人,你不要難過,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怕讓我等待、怕我傷心、怕我一個人孤單,所以叫我忘記你,是我自己辦不到,才讓自己這麼寂寞。過去的悲傷會消失,幸福卻持續存在。"她笑著說:"這是你的第十一個蠟燭歲,快來唱歌、吹蠟燭許個願吧,我有預感今年吃到的蛋糕一定甜得不得了!"
薄晴人抬起頭,看著燭火搖曳中她依舊清亮的眼睛。這是多麼鮮明的一個女孩子!像一把火一樣,將他整個黯淡的靈魂都照亮了。
"娃娃,我不知道該怎樣向你說抱歉,也不知道該怎樣跟你說謝謝,抱歉太敷衍,而道謝又太微渺,我希望你能知道你在我心中是怎樣的存在,但是如此奇妙的感覺也許我一輩子也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