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雷恩那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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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鴻宇一直把許迎曦抱到車旁才放下,打開前座車門,他把她塞了進去,俯低身子替她繫上安全帶,然後自己才繞回駕駛座。
發動引擎,踩下油門,他看起來雖然不太高興,但車速仍十分平穩。
上了高速公路後,一路順暢,不到半個小時就下交流道,進入市區後,他放緩車速,又花了將近十分鐘左右,車子終於駛近許迎曦家的路口,旁邊就是那座綜合公園。
他靠向路邊停車,熄掉引擎,在座位上靜坐了幾秒,突然歎了口氣。
「別哭了行不行?我不是故意這麼凶的,別生我的氣了。」
許迎曦低垂著臉,抽噎聲斷斷續續的,輕搖了搖頭。
他大手探近,握住她絞著裙子的手,低語——
「對不起……曦,別哭了,我都被你哭得心煩意亂了。」十二月的夜,寒風掠窗而過,他手掌傳遞著熱爐一般的溫暖,烘著她的肌膚。
她還是搖頭,掛著淚珠的娃娃臉終於抬起,她在笑,眼睛迷濛而美麗。
「我沒有生氣,一點也沒生氣……我、我很高興、很高興,我想笑的,可是眼淚卻一直、一直流下來,停不了……」是喜極而泣,因為知道他就在身邊。
魏鴻宇不太明白地看著她,心臟像被許多小針輕扎,因憐惜而疼痛。
「曦,我想——」
「你讓我先說完啦。」她眨著淚眼,帶著鼻音衝著他笑,笑沒三秒,癟癟嘴又要哭出來,嚇得一旁的他不知所措。
「別哭、別哭,你說,我不插嘴就是了。」他拉起她的小手安慰地親了親。
她開始指責,用力地表達心中的不滿——
「你討厭啦!你發簡訊給我,說、說今天要搭GH731的班機,你明明這樣寫的……我們在飛機降落前,接到機長打來的ALLCALL,說GH731起飛失敗,在南向跑道上爆炸,塔台要我們改變降落的跑道。我一聽,整個人都傻掉了,還以為……以為……」她定定地瞪他,眼淚怎麼也停不了,在他面前用力的、認真的、毫無保留地哭泣。
「哇啊——」忽然間,她解開安全帶,毫無預警地撲向他,細瘦的臂膀像溺水者攀住浮木似的,緊緊摟住他的頭,將他的臉壓在自己的胸懷中,疊聲哭嚷——
「我以為你出事了、我以為你出事了,鳴嗚嗚……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我真的會被嚇死的,你好討厭、好過分、好惡劣,你為什麼要這樣嚇人家?你以為這很好玩嗎?我討厭你,你好過分、好過分、好過分,嗚嗚嗚……可是……嗚嗚嗚……可是我又好開心……」
她的語無倫次終止於男人的唇舌間。
和著淚,分不清是誰的,或者是她的淚落了他一臉,又或者,他也哭了。
兩人的吻如同野火燎原,深入而輾轉,由激烈慢慢地趨向細水纏綿。
她坐在他大腿上,仰頭承接他的吻,放任他的雙手大膽地探索著女性柔軟的身軀,彼此慰藉、眷戀著,在溫暖的激情中浮沉。
許久許久,車內終於平靜了下來,只有兩人微喘的呼吸相互交錯。
她貼緊他,依舊攬著他的頭,用嫩頰輕輕摩擦著他的短髮,微微刺痛,但她一點也不在乎。
「曦……」他喚著,唇擦過她的鎖骨。
她沒出聲,只是緊貼著他,身軀顫動。
「曦……」他又喚,這次,雙手堅定地按住她的巧肩,稍稍推開,讓自己能好好看著她的臉,低聲安慰,「不要怕,我在這裡。」
娃娃臉紅通通的,她眨眨迷濛的眼,俏睫上還沾著淚珠,哽咽地說:「你再這樣騙我、嚇我,我、我們之間就完了,你看我還理不理你!」
「曦……」
這男人,好像只會用沙啞得不得了、又柔軟得不得了的聲音喚她,但這一招很有效,那音波宛若有魔力,如入無人之境穿進她心底最深處,教她身子又顫動了下,只聽見那嗓音略帶憂傷地說——
「我本來是要搭那班飛機,當隨機的CHECKER,但起飛前一個小時,辦公室打了CALL到空橋來,說長田臨時決定到台灣,要跟我談幾項新的訓練機制,他的飛機已經起飛,預定兩個小時後降落,我只好把CHECKER的工作挪到下一班次,然後,結果就這樣了。」
許迎曦咬著紅唇,不由自主地輕聲哽咽,努力穩下聲音——
「所以,是長田教官的關係,你才沒搭上那班飛機?」
「可以這麼說。他這一次來得很突然,事前完全沒有知會,這根本不是他的作風。」濃眉疑惑地蹙了蹙,「我本來還不太高興行程被打亂,如果CHECKER的工作換到下一個班次,那要五天之後才能回到台灣,那時,你又有另外的班要飛,我……我就見不到你了。」
這世間,有些事陰錯陽差,有些事因緣巧合,就如同那些搭上出事班機的旅客,和那些臨行前受到阻撓、無法上機的人,冥冥中有種力量,難以解釋。
她吸吸鼻子,靜靜地看著他,指尖輕柔地畫著他峻顏的輪廓,帶著虔誠。
「我感謝他……」
他眉一軒。「誰?」
「長田教官。」她笑了,再次抱住他。「我要很用力、很用力地感謝他。」
他明白她的意思,撫著她纖細的背脊:心中充滿憐惜。
「我沒事的,反倒是你,怎麼會暈倒?」而他竟然不知道,還要旁人告訴他?!
「沒事了。」她搖搖頭。
「說。」故態復萌,他又開始命令人了。
她垂著頸,囁嚅著:「……還不是因為你……我、我那時以為你、你——反正就是覺得頭好痛、好重,腦子根本沒辦法轉動,好像重重地挨了一下,然後就沒感覺了……」
瞄了他一眼,輕聲又說:「醒來的時候,我已經躺在空勤部的會議室裡,是美慧在旁邊照顧我的……」
這會兒,換他靜靜地、久久地看著她,突然進出一句,「我要感謝她。」
「誰?」
「你那個同期林美慧。」他鄭重申明。
她笑了出來,「剛才在機場,你嚇著她了啦。」
「那麼……我下次請她吃飯,地點隨她挑好了。」他也笑了,溫柔地揉著她的俏麗的鬈發,「曦……」
「嗯?」
「我愛你。」這三個字,是從今天太多的生生死死中體悟的,他是如此幸運,能對她說出這句話。
許迎曦掀了掀唇瓣,想說話,卻像有東西梗在喉間,就是沒辦法出聲。
好不容易停止的淚,再次喜極而泣地紛飛著,視線模糊了,鼻頭酸澀不已,但她的心已和他繫在一起,感激著、珍惜著,心相印。
魏鴻宇其實有點緊張,他等著,期望從她嘴中吐出相同的話語,可是她只是笑著掉淚、笑著瞧他,就是不說話。
「那……你呢?」忍不住問了。
她還是哭、還是笑,最後撲了過來,緊緊抱住他。
「曦?」他摸不著頭緒。
被她一擠,胸口有點疼痛,他摸索著,從胸前口袋掏出那個礙事的手機。
正想把它丟到後座去,眼一晃,看到螢幕上出現新訊息的圖樣。在機場太忙碌、太嗜雜了,竟到現在才發現這條斬訊息。
邊猜測著是誰傳來的,他邊按下讀取鍵,心一促,竟發現簡訊的發送人就在自己身邊,然後,那個訊息悄悄地、清清楚楚地告訴了他——
我想,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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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禮拜過去。
雖然飛機發生意外的原因還在等待進一步確認,關於責任歸屬,以及事後賠償等等問題也都加快腳步處理中,但「環球幸福」航空在機場的運作,大部分都已回復正常。
事故發生後,按理,在上位的必須有人出來當代罪羔羊,以示負責,因此,連同魏鴻宇在內,台灣分公司這邊共有三個人被降職處分。
有人替他們叫屈,也有人覺得理所當然,但對魏鴻宇而言,公司的決策就任由他們吧,升職降職都是形式罷了。
在心中,他已經很滿足了,如果……心裡的那個女孩願意親口對他說那三個字,而不是每次都叫他看那封舊簡訊的話,他想,他真的會滿足到了極點。
機場大廳,魏鴻宇陪著一個精瘦的阿本仔,從櫃檯後方的辦公室走出來,那個阿本仔抓著他的手,一半日文、一半英文,嘰哩呱啦地說個沒完——
「……所有的新訓練活動,我已經做成一本手冊,實物也製作成圖,這樣可以讓新進人員較快進入狀況……」長田這陣子三不五時就飛來台灣,可能是羽田整備場那兒近來進入「淡季」,清閒得很,只要他一想到新點子,就跑來找魏鴻宇研商新的魔鬼訓練教材。
「還有,我打算明年年初就開始募集新教官,我底下的人有三分之一被夏威夷BASE挖走,我打電話到總公司抗議,那些只會坐在辦公室吹冷氣的毛頭小子,什麼時候懂得訓練這一套了?!竟然說羽田整備場的人手太多!媽的!那他們就不要把各大洲的菜鳥全往我那裡送,巴格耶魯!法克!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