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文逸晴
因為沒有見過一個地位這麼崇高的建築師,還會這麼的屈就於他們這些建築工人,親身的解釋著施工細節的進行方式,甚至有些地方比他們這些專業工人,還像個工人似的,連那種他們不太瞭解的污水處理系統管線,都不嫌麻煩的親自安裝示範。
「喔……好!」吃了真的是滋味鮮美的章魚沙西米,龍蝦沙西米加上生海膽之後,他的心思又回到米珊瑚身上,對旁邊一群男人大口喝酒、大口啖魚,豪氣瀟灑的交談一點都沒聽進耳中。
她是真的想跟他分手嗎?
他沒見過比她更灑脫的女人,可是為了這點小事而分手,不是很可笑嗎?唉!他也只不過說了要她改一下寫作的小問題而已,她卻……
真是難懂的女人。
「珊瑚……」
「珊瑚?啊!嘿有良心的不會去採啦!違法的哪!又被警察抓,擱ㄟ破壞生態,到時候受害的還是咱人類啦!」
「嗄?嗯……對呀!你說的對!」
沒注意到自己竟然喃喃自語說出口,黎肇風有點尷尬,不過被那個工人這麼一說,他隨口就附和著他的理念。
可附和完了,他的心卻在隱隱的抽動。對……珊瑚是不能采的……這代表著什麼?他真的該照她說的,跟她分開嗎?
不!他絕對不願意。
想到這裡,心一陣緊,瞼色也不自覺的沉了下來。
從小在日本學藝,年近八十的水泥牆老師傅老陳一看,滿是皺紋的臉堆起了輕笑,「伊想的不是海裡的珊瑚啦!是心中的愛人,對不?」
「真的唷?偶就說嘛!你相貌堂堂,人品好又多金,怎麼會還沒娶某,原來是心裡有珊瑚了,呵呵!」
「啊長得有水嗎?怎麼沒帶她一起來出差,偶們這裡好玩的粉多耶!」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得黎肇風那向來不動聲色的輕淺表情,開始逐漸的不自在起來。
「好啦、好啦!不要說啦!沒看到伊臉上為難的樣子?來,喝酒、喝酒!」
「怎麼可以不要說?說出來,大家幫你拿主意呀!沒聽過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豬哥亮唷?咱這麼多人,說什麼也能幫你搞定啦!」
不死心的,比較熱情的工頭不覺說錯成語的大掌義氣的拍向他的肩膀,只讓他堆起一臉苦笑。
但是不知道是因為溫柔的海風,還是淺柔的銀光,還是鮮美的食物,抑或是入口清涼透心脾的啤酒,竟然像是施了魔法似的,讓他緩緩的道出了自己的困惑跟迷惘……
聽完了他說的話,大家的臉上都只有一個表情,共同的不敢相信。
哪裡跑來這麼有個性的女人,放著像黎肇風這麼好,連男人都覺得好的男人不要?
於是有關於男人看法的聲浪四起了,不外乎都是——
「你這是……唉!割肉乎人食,擱乎人嫌臭臊。」
「嘿啊!我看你根本是太好心……唉!被那個珊瑚踩在腳底下。」
大部分的人,顯然都是非常討厭米珊瑚的立場。
「放棄她吧!有什麼好在乎的,不是有句話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嗎?你這種大帥哥,還怕沒女人陪啊!」
「對啊!倒貼都有人要你的啦!」
「嘿啊!嘿啊!哈哈哈!」
眾人的話聽在黎肇風的耳中,有如海風般直接撫過,他當然知道他們的說法,這跟他在台北的朋友們說的都差不多。
可在眾多反對他跟珊瑚在一起的聲浪中,就唯獨那個老師傅說了一句,「唉!感情的事,說到你這種情況,就是惡馬惡人騎,困脂馬遇著關老爺,你給她剋死了啦!」
黎肇風一直低垂著看地面的眼,稍微的抬了抬。
「為什麼這樣說?」另外挺尊重老師博的人忍不住問。
「這就是強中自有強中手呀!那女人一定有強過他,讓他無法離開她的地方,只是咱不知道而已,你們這樣批評她,有失公道啦!」
「嗯嗯,老師傅說的對!我那口子也是,身材肥得像豬,脾氣又像母老虎,不會做菜也不會賺錢,我還不是伺候她伺候得像是女皇……可仔細的想,怎麼樣我都沒欠她,為什麼就是連回個娘家,都捨不得讓她自己坐車去咧!」
眾人無語的看著發話者,他可是有平日被人稱為阿火的火爆性格咧!
「嗯……」
黎肇風倒是頗能認同他的感受,萬一有一天珊瑚變成海獅……
幻想到那副情景,他輕笑了。他想,他也會愛她愛得無法自拔吧!
他的笑讓老師傅瞇起眼,「你覺得如果你想跟她分手,原因會是什麼?」
「這……」黎肇風低下頭。
其實,他不是沒想過要跟她分手,因為跟她交往實在是一種對男人自尊極限的考驗,就連最近這一次,他也只不過是希望她把筆下的人物換個工作的身份而已,他不想他的朋友在看到珊瑚的文章時,都會取笑……
取笑!他赫然一震。
天呀!
他竟然因為別人的取笑而想放棄珊瑚?她在他心底的存在價值,竟然就只有這麼一點重量而已嗎?
「我想不出原因耶!她怎樣……偶想偶都不會跟她分手啦!」之前那個阿火在旁邊說道。
「為什麼不分?」
「當然也是因為愛啊!哈哈哈!愛她愛得要死了,對不對?」眾人又是對阿火的一陣取笑。
黎肇風在一旁,卻聽了臉色微變,愛……
對啊!
他明明就很愛珊瑚,一開始他就是愛上那樣的她,那個在餐廳裡毫不客氣的利用人的她,那個把他寫進文章裡,毫不掩飾的她,那個坦然美艷,卻又純真自然的她。
可是他卻對她的工作產生質疑,只因為她創造出的那個角色……
該死!
在心底赫然領悟,天上的明月也頓時發光,浪濤送來一陣銀波,蕩曳生姿,他的心開了、醒了、了了!
老師傅在一旁看到他眼裡的神情,輕聲笑了笑。
「少年仔,想通就好,想通了就趕快解決。年輕人就是年輕人,生命裡最簡單的事情,往往想破頭也想不出答案,聽自己的心就好了嘛!信我一句,趕快解決感情事,人生要奮鬥的事還有很多呢!」
「嘿啦、嘿啦!老陳說的都最對啦!」
「伊吃過的鹽比咱吃的米還多咧!怎會不對?」
「嗯嗯嗯,喝酒啦!敬老陳……乾啦!」
在眾人舉杯喝酒的爽朗笑聲中,黎肇風也笑了。
笑得開朗豁達,低沉的聲音顯得格外的愉悅,原因無他,因他知道他該怎麼做了!
過幾天回台北後,第一件事就是先去珠寶店買一隻足以代表他誠心的美麗訂婚戒。☆☆☆☆☆☆☆☆☆☆☆☆☆☆☆☆☆☆☆☆☆☆
電話依然沒人接!
一回到台北,他解決完公司的事情後,第一件事就是帶著戒指上門找人。
這一找,他發現她竟然把門鎖換了,保全密碼改了?!
她到底想怎麼樣?不是答應過他要好好談談的嗎?為什麼做得這麼絕?
心慌了,更被憤怒蒙蔽雙眼,他明知道她最討厭有人響著電話不停,按著門鈴不放。
他就偏偏這麼做!
可是這麼做以後,連續兩個鐘頭過去,他心寒了。
他的手機打電話響到沒電,門鈴也一直響著,卻都沒人應門!所有的窗戶也都關死著,保全系統也全部打開。
該死的!他寧願她氣呼呼的出來對他潑水,像是趕野狗、野貓似的趕他,也不願意她如此冷漠,連見一面、說句話的機會都不給。
不死心!
電話響不了了!
他門鈴繼續按,於是乎整夜就聽到莫札特的一小段音樂在她屋裡重複的響著、響著……
到天亮了!
他沒睡,赤著眼站在她的小庭園裡,緊抓著手裡那昂貴的小絨布盒,俊美的臉龐憔悴了,無法相信。
「肇風?!早啊。」
張漢揚的聲音響起,先是訝異,接著是有所保留的語氣。
沉著臉,他看向他,「她在家嗎?」
「你……」張漢揚的眼中有一抹掩不住的訝然神色,「整晚都在這按門鈐?」
「嗯。」有點不想在這個英俊,實際上年紀卻比自己還大的娃娃臉面前承認,但是黎肇風終究是點了點頭。
「是這樣啊,那……啊!」
張漢揚突然被踢了一腳,他愕然回頭,就看到嬌小的錢錢正在底下瞪著他。
他神色一凜,想起答應愛妻該做的事不做的話,下場會如何。
想到這裡,他換上了個無可奈何的淺笑,「其實珊瑚有叫我們傳話,她說她去丹麥參加父親的婚禮,大概會在那裡待上一、兩個月才回來。」
「參加她父親的婚禮?」
「是呀……別踢!你走的隔兩天她就走了。」
看著張漢揚,黎肇風一臉訝然。他不是不知道這件事,但是他記得當時珊瑚嫌惡的說過「下輩子有空我再去參加吧」。
他沒想到她竟然真的會出遠門去丹麥了。
難怪電話一直沒人接,留言也不回,而門鈐……
突然想到自己在這裡站了一夜的舉動,他只覺得自己像個胡思亂想,擔心被拋棄的脆弱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