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玄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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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樵緣登木踏草足點不停,身後的無愁緊追不捨,迅也如風。
「尹樵緣,你別逃——」無愁手中的拂塵一掃,擊斷了一根枝椏,那根枝椏順著拂塵的掃勢,急急射向尹樵緣右腳的足踝。
然而尹樵緣頭也沒回,只是突然變更路徑,便輕而易舉躲過了猶如強弩之勁的樹枝。他和顏悅色道:
「無愁仙子何必窮追老朽呢?」
無愁仙子乃是江湖中人對無愁的雅稱,讚歎她的美貌如仙,卻也像仙子一般不可接近。
無愁每每聽他這樣喚她,心頭多少都有絲喜悅。但此刻她氣憤尹樵緣腳下不停,於是冷哼一聲道:
「你明知道我前來尋你做什麼,你為何還不停下來?」
尹樵緣心頭暗道:正是明白你想做什麼,因此我更不能停。
無愁在一年前便曾上奇山造訪尹樵緣,然而事實上她根本就是來找他討債的。她聲稱當年被他奪去了九心燈,以致她的師姐病不能愈,兩人想一道練就「玄女五絕」的心願於是幻滅,因此她找上根基深厚的他,要他助己達願。
事實上他們兩人之前尚有一段淵源,也是因為這段淵源,無愁才會執意找上尹樵緣——
多年以來,尹樵緣十分樂尋奇珍異獸的形跡,有一回因為追逐一隻長有紫角的麟獸,因而誤撞少女無愁在幽僻的潭池裡入浴的景象。無愁本是天真無邪的少女,但因尹樵緣唐突地闖入她的生命裡成為駐影之後,她再也難以抗拒情絲的纏繞,過著無愁少女的生活。
有數度練功之際,無愁因為想起乍然出現的尹樵緣,而險些走火入魔。雖然總是在危急之刻拉回了迷思的自己,但這種不著邊際的情網所帶來的迷悵,總讓她不禁暗暗埋怨起心中人,進而導致她的性情變得陰晴不定。
雖說無愁與她的師姐伴著玄真人在深山潛心修練,但兩人皆因外緣偶遇,早已情根深植凡塵,只是彼此從來不曾互訴兒女心事。表面上都平靜如常地度過日子。直到玄真人圓寂,兩人在無形中彷彿褪去了一層自我情感的約束,開始動起求償情愛的心思。
她的師姐首先步入塵世,瞭解了世間男女的情愛糾葛,進而回頭勸說無愁破除童真修行,一道尋覓佳偶練就「玄女五絕」的功夫。無愁本就暗藏情弦,又怎能不被她說動?於是兩人雙雙走入情海,追求屬於自我的意中人。
無愁貌美如仙,自然有不少追求者為她神魂顛倒,只是她依舊不忘尹樵緣俊逸出塵的絕世丰采,因此難解情絲,多年苦悵在心頭。
歷練了人世的險惡,無愁變得反覆無常、難以捉摸,其實那只是她無邪的本性對不樂見的環境的一種抗拒和不滿。若是別人能在闃黑的子夜發現一人獨處的她,必然會曉得除卸了外表的偽裝,她依然是清純可人的少女無愁。只是往往人的年歲增長,便不被允許擁有童真,因此也就更怪不得她會築起高牆,用各形各樣的掩飾讓自己和別人無所適從。
分別兩年之後,她與師姐再聚,才曉得她的師姐罹患了羅剎縛這種難症,為了同修的情誼,她搶上曲靈山為奪九心燈來救治師姐的病,但歎福分不予,九心燈落入杜雲影之手,而後絕了行跡。
她的師姐被病情折磨了好幾年才死去,死的時候是被擁在情人的懷裡。無愁稱羨他們兩人多年不變的情感,正值愁歎自己尋不得夢中人的某一天,她無意從江湖人的口中得知了當年九心燈的下落。
據聞奪得九心燈的是奇山異人尹樵緣,他長年居於山中,雖已發白人卻不老,其模樣仙風道骨宛似神仙,俊逸之丰采人間不可多得。
無愁驚聞其人之後,心裡頭很快地把他和多年尋覓之人聯想在一起。猶豫不決了兩三年,她終於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踏上奇山一睹斯人之真面目。
一見面容不變、清華不減的意中人尹樵緣,無愁為自己多年得償的夙願差點要含淚而笑。所幸長年來訓練出的冷漠偽裝,才不致在他面前洩了心思、頓無所措。
而過目不忘的尹樵緣一見她尋上門來,心裡就已經明白自己與她之間將是一場桃花債的延續,於是準備以能避則避之的方法,了結這段不會有結局的情緣。
對於無愁求償的要求,尹樵緣自然不可能答應。因為助她練就「玄女五絕」,豈非得娶她,而讓自己童真修行數十載的成果功虧一簣嗎?
這是萬不可能!
因此尹樵緣東逃西躲,就是希望自己能暫時避開她,待日後取得機緣,再進而現身點醒她,助她重返深山真心修行。然而為了杜雲影和自己徒兒的一劫,他卻不得不親自出馬為兩人解困,之後如何避開無愁的情纏,又是他必須煩惱的問題了。
只聽尹樵緣無奈道:
「哎,老朽有要事在身,不能停啊。」
無愁不悅道:
「還有什麼要事?你徒兒的傷都讓我治好了大半,方纔你必然也給他復元的傷藥了。他既然已無事,你還會有什麼事情要辦?」
尹樵緣歎口氣道:
「偏偏我的徒兒不是那一個,因此我要解決的事情,還沒完呢。」
「哼,你究竟有幾個徒兒?」
尹樵緣凝氣道:
「不多,就一個。」
「就這一個徒兒的事情解決完了,其他的事情還有沒有?」
尹樵緣嘴角一昂。
「有,自然是有。」
無愁不滿道;
「我就不信你有那麼多的事情纏身。你分明是在騙我!」
尹樵緣神色自若道:
「我與你之間不也有一事,那麼你說——有是沒有?」
無愁聞言,心頭暗為驚喜,以為尹樵緣辦完徒兒的事情之後,接著便會正視她的事情。於是略揚聲問:
「你的意思是,你肯完成我的心願?」
尹樵緣看著前方不遠的目的地,淡淡一笑後,加快了速度。
「此事——慢慢再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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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顧九心燈的採擷吉時,而毅然拔起它的程勳,此刻陷入險境之中,腹背受敵。
「姑娘,快把你手中的九心燈交出來,以免受眾人攻擊——」
一個穿灰袍的道長一邊與她交手一邊說。而她只是小心謹慎地應付列強,對他的話並不加以理睬。
「不錯!快把九心燈交出來給我,對於你破壞九心燈良辰的行為,貧道可以既往不咎。」一名老道姑搶入戰環,神色凶煞地說著。
程勳不管別人怎麼說,總之她只曉得保住九心燈和挑動手中的銀劍。九心燈對她來說好比是杜雲影的性命一般重要。她絕計不能讓別人把它搶走。
「娃兒,你再不鬆手,休怪貧道無情!」
灰袍道長聽老道姑這麼說,擔憂程勳會受她勁擊,於是忙道:
「姑娘,性命要緊,別再苦執九心燈了。」
這時同時爭奪九心燈的一名中年男子道:
「大伙全是來爭九心燈的,何必說些假惺惺的話?」
「不錯,要奪九心燈各憑本事吧!少說些假話哄人了——」那男子的妹妹附和道。
程勳根本無心理會他們說些什麼,要知道她現在不只要應付六個人的夾擊,還要去泡泡水了!
一般練武之人只要在催動輕功的時候說話,難免就會洩了真氣,而後身子不支下墜。但是來奪九心燈的這六個人非但可以說話而不洩了真氣,就連攻擊時也不會減緩,顯然他們全是箇中高手,程勳應付他們的艱難有多甚也就可想而知了。
這時候許仲瑞突然從岸邊登萍踏水急沖而來,他高喊道:
「好姑娘,我來啦!」
他不來還好,一聲大叫反讓程勳分了心,於是她連被兩人擊中,登時身子一沉,落入水中。
許仲瑞在她落水後的下一瞬也因為真氣不足,而嘩啦落水。喝了一口寒湖的水之後他鑽出水面,卻看見程勳人已踏在水面上,繼續與六人抗衡。他忙喊:
「別打了!快別打了!」
可是有誰會理會他呢?
他心驚膽跳地看著程勳被六人漸漸逼入死局而依然不肯將九心燈放手,額頭上湧出了大量冷汗。
「好硬氣的娃兒!」老道姑喝道:「看招!」
就在她發招的同時,另外四人也一齊出掌,只有灰袍道長不忍傷了程勳,忙想為她抵擋下他人的一、兩掌。眼看被夾擊的程勳就要挨下五強的掌勁,突然他們六人的腳下爆射出一波圓形的水牆,適時地化解了他們對程勳的攻勢,各個被水波一衝而開。
程勳驚異的同時,忽覺一條軟綿的東西纏上自己的左手,她即刻意識到有人要奪走九心燈,才想出招抵禦,卻見師父尹樵緣不知何時已來到眼前,她心底立刻鬆懈了防備,於是九心燈便被他手中的拂塵輕而易舉地捲去了。
她見狀不免心驚師父的用意,含疑喊道:
「師父!?」
只見尹樵緣對她投以關愛的微笑,而後不發一語,將九心燈甩給了急趕而來的無愁。無愁莫名接獲了九心燈,一愣之餘,卻見尹樵緣神速地踏水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