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左左
「當然可以啊!」鳳璇舞抬起頭來望著任雨潔,輕輕地點了點頭。
「通常這些朝中大人們出門遠行時,都怎麼住、怎麼定、怎麼坐,怎麼吃?我想知道你表哥平常跟他們出門時受不受累。」
「怎麼住、怎麼走、怎麼辦公事、怎麼吃?」鳳璇舞愣了一愣,「我不知道別人,不過我們若要住宿,就找客棧單間,若單問只有一個,那令狐存曦就去跟別人擠;出門時就搭馬車,如果雇不到馬車,那就一人一匹馬:若連馬都找不著,我們就賴著等有馬再走;辦公事的話……反正我只是侍衛,辦公事的事我從來不管;吃的話,跟在家裡吃的差不多啊,有魚、有肉、有大米飯、有點心!」
「這樣啊……」任雨潔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萬一路上沒有客棧呢?露宿嗎?還是睡破廟?」
「露宿?」鳳璇舞想了想,「我還沒遇過,因為我回回都有客棧住。若沒客棧住,也會有普通人家願意收留我們一晚。不過……令狐存曦以前好像有睡過破廟,我聽他提過,他還說,以前混得糟糕的時候,連破廟都找不著,只能隨便撿個地方就躺下了。不過嫂子,你放心,表哥絕下會像他那樣差勁的。」
「那是——」任雨潔哭笑不得的說著,但她心底卻驀地清明了,雖然大品官員差旅在外,是會受到各地官府的照料,但縱使如此,也無人能保證在窮鄉僻壤時還能有屋兒住、有好東西吃。
而那令狐存曦只不過是九品,還天天被東貶西謫的,誰人都看不起他,他怎能讓鳳璇舞過上這樣的日子?若非有心……
「你四季的衣裳呢?」
「令狐存曦會找裁縫來做。」
「量身不量?」
「不量,他隨口說個尺碼,裁縫就照做了,一做還做一大堆,好多沒穿幾次就丟在路上了,他那人可浪費了。」
「衣裳合身麼?」
「還行啊!」鳳璇舞隨口回答著,「不過嫂子,表哥在外頭不會缺衣裳吧?」
「是不缺……」
「璇舞姐姐、璇舞姐姐!那個芝麻宮找上門來了!」正當任雨潔還想開口時,靳華生的妹妹靳依依突然提著裙擺喘著氣跑了過來,「正在花廊上跟大哥談事兒呢!」
「他來幹嘛?」乍聽此話,鳳璇舞心中又驚又喜,但不一會兒,眼神又黯了下來,「表哥理他做什麼?」
「是不用理他,反正華生哥哥會打發他的,一個天天被貶的破九品芝麻官,誰會看在眼裡啊!」靳依依點點頭。
「其實——他也不是——」不知為何,聽人這麼數落令狐存曦,鳳璇舞心裡居然有點不是滋味,「我看看去!」
慌慌張張的拉起裙擺,鳳璇舞壓根兒不管後頭靳依依的呼喚,逕自一個人躲到假山後,然後俏俏地盯著花廊上的兩個人影。
但在見到令狐存曦的眼光突然往她的方向一掃後,她連忙躲入假山,不敢再探頭,直到過了好一陣子,她才又探出頭去;但花廊上,卻再也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人呢?她驀地一愣。
「璇舞妹子?哪去了?」就在此時,靳華生手裡拎著個包袱,開始在花園裡四處叫嚷著,「出來吧,沒事了,他走了!」
「華生表哥!」鳳璇舞由假山走出,然後裝成若無其事般的迎向靳華生,「他來做什麼?」
「沒說。」靳華生聳聳肩,「就讓我把這個包袱交給你。」
「給我?」鳳璇舞納悶的接過包袱,「他真的什麼也沒說?」
「是啊!」靳華生點點頭,「這包袱我本來還不想收的,可他非讓我交給你,我只好答應了。」
「非讓你交給我……」鳳璇舞皺起眉喃喃說著,然後道了一聲謝後,立即拿起包袱就往自己房內走去,一等閉上了門,便急急忙忙的把包袱打開。
就見這包袱裡,有幾件她隨身使用的物品,以及她每到各地便買了要送給三位娘親的小飾物,而在其中,有一個不屬於她的小黑布包。
瞪著小黑布包半晌後,鳳璇舞緩緩將它拿起,然後輕輕的打開——
一副玲瓏、精緻的小耳墜無聲的躺在黑布上,耳墜上的珍珠在燭光下散發著圓潤的光芒,而這,正是她在市集裡看得入迷、順口胡扯說要送給自己妹子的那副。
只是如今,這副耳墜原先懸著掛勾的部份,換成了兩個小磁石。
拿起了耳墜,拉開磁石,鳳璇舞站在銅鏡前,輕輕的將耳墜掛在自己耳上,看著那兩顆圓潤的珍珠,輕輕的在她頰旁晃動……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鳳璇舞迷濛著眼眸想著。
難道……突地,鳳璇舞眼睛瞪得大大的,心裡一沉,什麼事也顧不得的拔腿狂奔起來,就見她的身影在靳府大宅中橫衝直撞,最後繞過花園,向靳華生的房間跑去,「表哥!表哥!」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靳華生一聽到那焦急的聲音,立即由門內走出,「先別著急,有表哥在!」
「表哥,他剃鬍子了麼?」一把捉住靳華生的衣襟,鳳璇舞急喘問道:「他剃鬍子了麼?」
「誰剃鬍子了?」靳華生聽得一頭霧水,半晌後才明白鳳璇舞問的是誰,「哦,你問的是他啊,是剃了,我還剛想說,真沒想到,他長得還挺人模人樣的!」
他要走了!竟說也不說一聲就要走了!他不要她這個侍衛了!
眼前一面漆黑,鳳璇舞的身子搖搖欲墜。
「璇舞!璇舞!」扶住鳳璇舞搖搖晃晃的身子,靳華生臉色一變,「快來人啊!誰快去喚一下袁大夫,璇舞妹子不大對勁!」
「他要走了……」鳳璇舞喃喃自語著,然後突一轉身,掙扎著由靳華生懷裡跑離後,便拚命地往自己的房裡奔去,最後,「碰」一聲將房門緊緊鎖住。
「璇舞,你別嚇表哥啊!」一見這反常的情形,靳華生立即叫來了家中的所有女眷,一起趕到鳳璇舞門前不斷地敲著門。
「璇舞妹子,你別嚇表嫂啊!」
「璇舞姐姐開開門啊!」
不論外頭的人怎麼叫,鳳璇舞就是不開門。不知究竟發生什麼事的靳家一行人,只好一個個在外頭焦急的團團轉,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華生,你快撞進去啊,萬一璇舞妹子發生什麼事,怎麼得了啊!」任雨潔眼中含著淚,不斷捶著靳華生的背。
「唉啊,對!我怎麼忘了!」一經提醒,靳華生拍了自己的腦門一下,然後退了幾步,準備用力往門上撞去。
但還沒等他撞去,門卻自動開了,就見一身黑衣勁裝打扮的鳳璇舞靜靜地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璇舞,你這是……」望著鳳璇舞一身男裝,還有臉上的胎痕及傷疤,靳華生愣愣的站在原地,「你這是……」
「我要走了,表哥。」鳳璇舞望向所有人,眼中有著淡淡的堅決,「我是他的侍衛,不管他是幾品,我都得保護他。」
「他說了什麼了?璇舞你放心,無論他說什麼你都不必回去……」一聽到這話,靳華生一顆懸著的心才終於放了下來,「我已經找好一個兄弟,讓他給皇上上個摺子,馬上就能遞上去。你只要再等幾天,一切都會沒事的。」
「謝謝你,表哥,還有大家,我在這裡真的很快樂……」鳳璇舞低下頭去,「可是我必須保護他,他一個人,什麼武功也不會,萬一別人欺負他……」
望著鳳璇舞的模樣,靳華生本還想說話,但尚未開口,卻有人扯著他的衣袖,他回頭一看,發現自己的妻子競眼中含淚,聲音啞啞的在他身旁低語:「讓璇舞走吧,你這二楞子,難道你都沒想過麼?四年了,他們究竟是誰在保護誰?令狐存曦當真是個傻子麼?這麼四年的朝夕相處,會什麼都沒有發現麼……」
聽了妻子的話,靳華生愣了一愣,然後抬頭望著鳳璇舞眼中的焦急與失落,心中這才恍然大悟,「來人,備馬!最快的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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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日出追到了日落,由日落追到了天明,三天了,鳳璇舞像瘋子似的到處找尋著令狐存曦的身影。每到一處客棧,她便進去問:每到一處破廟,她就進去找:可是,他竟就像平空在人世間消失了一樣,沒有留下半點痕跡。
他究竟被貶到哪裡去了?天下這麼大,她上哪去找?除了皇上,還有誰會知道他被貶到了哪裡?
而他……怎麼可以這麼做?!怎麼可以連她一面都不見就走?難道在他心中,她真的那麼微不足道?他可以為了找關雲宓,一宿不睡,卻不願當面與她告別,就算她當了他四年的侍衛……
心中一酸,鳳璇舞突然勒住了馬,停下了自己尋找的腳步,因為她不想再找了。畢竟就算找著又如何?如果人家根本不當她是一回事,她這樣死皮賴臉、一廂情願,算什麼?究竟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