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子鑰
「我有個兄長,他一直是我學習的對象……」等他發覺時,兄長的故事已從他嘴裡流洩出去。「我很崇拜他、尊敬他、愛他。幫助他管理特洛許財團,是我最大的希望,我的一切作為無不以這為目標。
「我以身為特洛許的人為傲,勤快地學習,也在這過程中得到快樂,但是我應該追隨的人卻不見了。」
他說,他想要自由,即使再短暫,他也想親身體會一次。
他無法理解兄長的說法,在特洛許不自由嗎?但他敬愛兄長,所以願意跟堂兄弟們一起掩飾兄長的行蹤。
五年過去,好不容易有了兄長的消息,結果卻令他失望。
「兄長他……不打算回特洛許做事了。為何他寧可捨去身繫數千萬人生活、各國經濟起伏的重責大任,而去做一個自由作家?」
只是滿足少數人的休閒娛樂,與供給數千萬家庭的生活,為何兄長會選擇前者?他不覺得兄長是會逃避責任的人,但他真的從特洛許這個重擔之下逃走了。
「我有個堂兄說,不是每個人都能如同我一般,把枷鎖的束縛當成與生俱來的責任,打從心底接受它。」安德魯望著滿是星光的天空,歎息著。
他並非不懂堂兄話裡的喻意,只是……
他三十年來的人生難道只是一個特洛許教養的人偶嗎?
他的敬愛、他的付出、他的喜悅……這些,難道都是假的?
夏夜的蟲賣力地唱著,像是要蓋去所有聲音。用盡所有力氣織成他們的絢爛,襯著安德魯低沉但清朗的聲音,在夜裡迴盪。
韓衣非只是聽著,這次與日間不同,他並沒有親切地加以解說,韓衣非明白,他只是想要找人傾訴,至於這個人懂不懂倒是其次了。或許不懂更好,否則他一個財團的統帥竟然說出這種不確定自己的話,傳揚出去,沒人會再信任特洛許財團。
雖知道他不需回應,韓衣非還是忍不住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往後躺下。
「喏,特洛許先生,」她輕聲開口。「我不懂你的煩惱……」
安德魯側身望向她。
「不過我想,你還是會愛你的大哥吧?這就夠了。」
她是不懂安德魯的煩惱,但是他就是他呀!什麼枷鎖不枷鎖的,她根本聽不懂!
「你尊敬你的大哥,應該不僅僅是因為他能領導特洛許財團吧?一定還有其他特質,你才會敬愛他,這不會因為他頭銜的改變而改變吧!」
能讓安德魯崇敬的人,她真好奇……
「你知不知道,我們國家有句話叫杞人憂天?意思是說去煩惱一些無關緊要的人、事、物,真是笨蛋!就算天空塌下來,還有個子高的人幫我們頂呢!」韓衣非雙手大張,躺成大字形。「我也不知道我要說什麼啦!因為你講得也很模糊,我聽不懂。
「如果你工作做得順利,就算你大哥不回來也無所謂啊!就讓他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吧!人各有志,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人生觀,你大哥也沒說你滿身銅臭吧?」
把她的話在心底細細咀嚼,安德魯瞭解她的意思,卻很難接受。
他不回應,韓衣非也不在意,繼續看她的星星,然後在涼爽的夜風吹拂下……
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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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多利亞·阿倫比小姐,歡迎你的到來。」一大清早,城堡裡便來了個貴客。
約翰興奮地擺出最大陣仗,慇勤的噓寒問暖。
聞名不如見面,果然是個格調高貴的千金小姐,也只有這樣的女人才配得上他家二少爺。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通往二樓的旋轉大樓梯上偷偷摸摸躲著幾隻早起的鳥兒,觀察這只獨闖鳥窩的蟲。
不管她是蟲還是鳥啦!總之是個威脅。
「你們看,聽說是貴族的未婚妻耶!」第一隻早起的鳥說。
揉揉眼睛,硬是被挖起來的卡朗興趣缺缺地打個呵欠,「瑪歌,你自己不睡就別吵人。」
「卡朗,你一點都不緊張啊!」瑪歌不開心地扁扁嘴。
湯就很積極地打量那個「乾姊姊」的情敵。
「糟了!」他低叫。
「什麼事糟了?」瑪歌立刻緊張地低頭問著前面的小鬼。
「我乾姊姊輸了!」比氣質、比身段、此外表、比身家,「乾姊姊」沒一個是贏的!
「呵……」曼儂傭懶地靠在男友身上,隨意瞄了一眼樓下的女人,眼睛都快睜不開了。「我們回去睡覺吧!」
「曼儂,你不緊張呀?」曼儂平時最積極了,怎麼現在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
積極的不是曼儂,她只是提出建議,最積極的是你呀!小表妹。同樣被硬挖起來的奎洛無奈地想。
「緊張有什麼用?我們聚在這裡犧牲睡眠也於事無補,還是回去睡覺好。」曼儂受不了她的美容覺睡到一半被打斷。
「那韓怎麼辦?」
「不怎麼辦。我們一頭熱,他們不來電也沒用。」曼儂秀氣地打個呵欠,雙手環向男友脖子,甜蜜地說:「歐文,抱我回房。」
愛女友如命的歐文當然樂於從命,輕輕鬆鬆就把曼儂抱起,回房去。
卡朗與奎洛見狀,懶腰一伸也退場了,「回去了、回去了。」
「沒道義的傢伙。」瑪歌氣呼呼地鼓起腮幫子,抱住湯,「小湯,我只剩你了!」
「可是我看很難耶!」湯比較兩女條件,怎麼都覺得自己末認的「乾姊姊」是輸家。「人家那麼漂亮,家裡也是貴族,跟貴族可說是門當戶對。」
「你不要滅自己志氣,長他人威風啦!」瑪歌一個爆栗下去,「門當戶對又如何?早不流行這東西了!」
「瑪歌,韓都不著急了,我們也著急得太早了吧?」湯打個呵欠,從瑪歌懷裡掙脫,「我要去睡覺了。」
可惡!湯跟他大哥一個樣兒,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正當瑪歌瞪著樓下的大美女兀自生悶氣時,清冷的嗓音毫無預警地自她背後響起,讓她頸後寒毛直豎。
「好興致,瑪歌小姐昨晚睡的好嗎?」
一點誠意都沒有的問候!
瑪歌轉回頭,「你……你早,特洛許先生。」
安德魯穿著整齊,一樣是三件式西裝下加外套,表情淡漠地望著她。
「我……我還要回去補眠,晚安……不,早安。」瑪歌正準備落荒而逃時,卻聽到他說:「叫我安德魯吧!」
啊?瑪歌僵硬地回頭,看見安德魯慢步下樓去會見他的嬌客。
剛剛是她的幻聽吧?瑪歌拍拍自己耳朵,狐疑地看著維多利亞雙眼發亮地起身迎向安德魯。
難不成貴族看上的其實是她?!
她甩甩頭,甩去異想天開。怎樣都好啦!她要去警告韓,情敵都找上門了,她還在安心睡她的大頭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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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被挖起來,韓衣非有一瞬間搞不清楚身在何地。
她昨天好像是在外面的花園睡著的喔?怎麼一覺醒來會在床上?
「韓,你有沒有在聽啊?」瑪歌跳上床去把她搖醒。
「有,有啦!」韓衣非歎口氣,認命地把剩下的瞌睡蟲趕跑。「你說特洛許先生有客人。」
「豈止只是客人。」瑪歌真想敲敲她腦袋,把重點敲進去。「老管家說她是貴族的未婚妻!」
「喔,未婚妻。」
遲遲等不到接下去的反應,瑪歌又伸手搖了搖她,「還醒著嗎?」
「醒著……」韓衣非抱著棉被,一副眼皮快掉下來的樣子,讓瑪歌有些惱怒。
「算了啦!不要貴族被搶走才來跟我哭你失戀了!」她有些生氣地回房去了。
瑪歌定後,韓衣非原本快閉上的眼睛又慢慢睜開,望著門口。
失戀?八字都沒一撇,哪來失戀的說法?
但瑪歌的話卻像在她心裡紮了一根刺。她的個性實在不怎麼值得稱許,尤其對感情還有些遲鈍。總是在對方交了女朋友之後,她才從那種心底一陣刺痛與失落的感覺瞭解到,原來她對某某某曾有過感情。
失戀才知道自己曾暗戀過。
好悲慘!
她分不清何謂單純欣賞、何謂心動,所以才一次次任由感情從手邊溜走。即使對某人有些欣賞,也不敢行動,所以才被朋友說行動力是殘障級的。這次也是嗎?她摸摸自己胸口,覺得那股熟悉的空虛感又浮上來。
她以為自己對安德魯·特洛許只是單純的欣賞而已,就像男人看見美女一樣,但其實她對他是心動?
抱著棉被,韓衣非在過大的床上滾啊滾、翻呀翻,翻滾過後,床鋪一片狼籍,好像蛞蝓爬行過。
她在心情煩悶時常這麼做,但還是解決不了問題。
特洛許是外國人,他也不可能到台灣定居,要她離開台灣又很不安……韓衣非驀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些什麼,不禁臊紅了臉。
她在想些什麼啊?未免想得太遠了吧!
韓衣非往自己臉頰拍了拍,真是的!太自戀了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