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冷姬艷紅伶

第8頁 文 / 李葳

    假使她這樣還不相信,最少也可以請她去蘇州城找找雲家,親眼看看他雲蕪名生長的地方,這樣她就算再堅持也不能聲稱自己是她的夫君何勁風了。

    考慮得越深,那厚重的罪惡感越是壓得他心頭難安,蕪名帶著道歉的心意及親手摘的一束野花,算好時間,想等戲散了之後,前來探視她並解釋……

    可是!

    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所看到的竟是——

    為何她靠在那男人的懷中,如此親密?!

    男人的手像理所當然似的放在她纖細的肩上,另一手則親密地搭在她的臉頰上,以手絹為她擦拭淚痕。她也毫無抗拒之意,柔順地接受著男人的安慰。清麗的臉上寫著勾引人的脆弱,就算下一刻身邊的男人將她擁入懷中,都不會令他意外。

    瞬間強烈的妒火衝上腦門,他若沒有握緊自己的拳頭,恐怕就會一個箭步上前將男人打倒,奪走她。

    不要碰她!你這個傢伙!

    幾乎要脫口而出的怒吼,在他咬緊牙關的時候,硬生生被吞回腹中。

    冷靜下來,雲蕪名,你有何權利在此擺出她丈夫的臉色?她又不是你的,即使懷疑她的不忠——也該是由她的夫君,而不是由你!

    就算她和這名男子之間,有什麼樣的情感,或發生什麼樣的關係,都不是你能置喙的!

    雲蕪名全身像是被下了定身符咒似的,動彈不得地僵在門口,壓抑著心頭澎湃翻騰的浪潮,他不斷地要自己冷靜、再冷靜。

    「雲差爺嗎?」阿金由椅子上起身,他護在銀雪的身前,微笑地問著。「這麼晚了,有什麼事嗎?就算要問案,您不覺得時間稍晚了一點?」

    男子口中的嘲諷,令蕪名蹙起眉,苦澀地察覺到他才是這幕場景中,不該出現的那個人。真正該離開的人,是自己。

    「看來是我打擾了二位,這是要給銀雪姑娘的,算是為我今早失禮行徑的陪罪禮。」

    將手上的野花往最近的桌子上一放,蕪名掉頭要走。

    「等一下!」

    焦急的女聲挽留住他,他回過身,只見銀雪捧起了他隨手摘的那束野花,熱淚盈眶地說:「這束花是你自己摘的嗎?」

    「不是什麼名貴的花草,登不上檯面吧?無妨,你不中意就扔了它。」蕪名誤解了她的語意,光是逼自己別去在意她身邊的男人影子,他就已經無力再說任何婉轉的話語了。

    但銀雪不但沒有介意他粗暴的口吻,反而破涕為笑說:「……一樣……這和當初你向我求親時所捧的野花是一樣的,都是些藥草花呢。這野芍葯、這葵,還有這紫苜宿……」

    她抬起滿是歡欣的小臉說:「你說你不記得我,卻記得這東野花,不是很奇怪嗎?」

    蕪名哪知道什麼求親的野花,他只是順手從自己栽種的花圃裡摘了些花草而已,心想拿著這些花草去應該能讓她高興才是,很自然地摘下那些花花草草,並沒有特別挑選……不,他想了想,自已確實刻意跳過了小雛菊,覺得摘了那些給她不好。

    「而且你總叮嚀我不可以喝菊茶,說我的體質不適合喝,你記得嗎?」她愛憐地撫摸著這束平凡無奇的野花野草,懷念地低語著。

    是偶然抑或巧合?蕪名對自己無意識中所做的事,感到驚愕連連。但這又如何?不過摘了些花草,就能證明他是她的夫君?太荒謬了!而且,她身邊不是已經有了情人?又何必口口聲聲說她正在找尋夫君……

    「啊!」蕪名痛苦地縮下身子。

    劇烈的頭痛由腦後一路如同雷擊攀上兩側、前額,他不禁用十指扣住那快要炸開的頭,盼望這麼做能多少消除一點痛感。

    「你怎麼了?勁風!」銀雪冰涼的小手毫不猶豫地放在他的肩上,探上他的額頭。「哪裡痛?頭嗎?你很痛嗎?我可以為你做什麼?」

    一粒又一粒粗大的冷汗由額際流向頸部,他僅能微微搖動著頭,在一波波的疼痛間隙中,掙扎地說:「……等一下……再……」

    蕪名想告訴她,只要再等一下,把她那令人舒服的小手暫時借給他,他的頭痛便能稍稍舒緩,可是卻無法完整地將話說出口。但很奇異的是,她彷彿與他心意相通似的,並沒有抽回手,不斷地用自己的小手揉著他的額際。

    這手,感覺好熟悉……

    隨著疼痛的漸漸消失,意識也漸漸朦朧,蕪名就像是被她的小手帶入一個令人心安又放鬆的地方,一個沒有劇烈疼痛的天堂般,緩緩地閉上雙眼。

    ☆☆☆

    甦醒後,蕪名的第一個反應是「這是哪裡?」映入眼簾的全是陌生的景物,憂心忡忡的素雅小臉立刻關心地湊上前。

    「勁……雲差爺,您還好吧?還有哪裡不舒服嗎?」銀雪拿走他額上的濕布,並且捧來一杯水說:「口渴不渴,喝一點吧?」

    「謝謝。」接過杯子的手已經不再顫抖,蕪名先前的頭痛猶如暴風雨般,來得快去得也快,他難以相信先前還痛得那麼厲害,像要迸裂開來的腦袋,竟還完整無缺地掛在脖子上呢。

    「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潤潤喉之後,蕪名已經較能正常地思考。「這裡是?」

    阿金也起身說道:「你在後台失去知覺後,我想不能就這樣放著你不管,於是和團裡的老王一起把你抬到這裡。這是我們戲班子住的客棧,這間則是我的房間。總不能把你放在銀雪的屋子裡吧?」

    蕪名點點頭,這是自然,他若真是銀雪的夫君倒也罷了,可眼前他還是堅信銀雪口中的何勁風與他雲蕪名毫無關係。至於那束花,只是偶然中的偶然,一如銀雪姑娘給他的種種不可思議感受……全都是如此。

    要不這麼想,他活過的這二十五年歲月,自幼而長的記憶,豈不要全盤崩解,好迎合她的妄想,成為她口中的另一個男人?

    絕對不可能,他記得清清楚楚,從幼年到少年,從過往到現在,除了大病一場的那三年之外,他全部的人生都存留在腦海中,這不會是騙人的。因此他絕不可能化出另一個分身過另一段人生。

    「謝謝,」再次道謝,蕪名掀開了被子說。「現在似乎沒事了,佔用了你的床非常不好意思,我這就告辭。」

    「不要緊嗎?可以走動嗎?」銀雪還是放心不下地看著他。

    別對我這麼好,你只是錯把我當成你心愛的男人,我知道。但你的關心對我而言只是種痛苦的負擔。你眼中注視的人並不是我,而是透過我而映照出來的另一個男人吧?

    我不是他。你懂嗎?

    這些話能一吐為快的話,有多好。

    可惜礙於在場的人,蕪名也只得歎息地說:「我沒事的,多謝你的關心。請別誤解,我前來道歉並不是為我拒絕承認是你夫君一事。我是為先前粗暴的行徑致歉,但我有許多方式可以證明我並非是你所說的何勁風。從我出生開始我就是雲蕪名,我的背景、我的親人,諸多親友……沒有任何捏造的地方,你大可親自求證。我希望你能死心,不要再強指我是你的夫君,銀雪姑娘。」

    這回他的口吻並不強硬,但是果決的態度卻不容她質疑。

    銀雪那雙美麗的黑眸浮現濕潤的淚光,當蕪名以為自己又惹哭她的時候,只見她偏過頭去,不向著他而朝著牆,故意要裝出堅強而不在乎的口吻說:「是……是啊……我也真是的……不懂死心……一定是我太過強求,害得雲差爺頭都痛起來了……你……放心……我以後不再說了。我死心了,不管夫君人在何方,我想他應該過得很好,我也不再去找他。」

    明顯的謊言,不光是蕪名聽得出來,相信連一旁的戲班夥伴也都聽得出來。

    死心的人,一字字會說得如此顫抖而悲傷嗎?明明是戲子,卻如此不懂得演戲(要不就是戲演得太好了),讓蕪名心中的矛盾情緒擴大開來。

    他一邊想:要是她真能放棄就好了。(雲蕪名啊,雲蕪名!你真的如此想嗎?那,聽到她說要死心時,心中的失落又打從何來?)

    又一邊想:也許她只是故作姿態,壓根兒沒有放棄的打算。(可她不是已經有了新的情人,喜新厭舊,此刻正是放棄失蹤夫君的最佳良機吧!)

    想到自己被她耍得團團轉,蕪名不由得怒由心生,一個最壞的揣測也冒出腦海——也許他中了圈套,什麼尋夫,什麼何勁風,根本沒這人也沒這回事,全都是她巧妙的騙局,為的是將他的注意力由重犯銀鷹的身上引開,好給予自己親人逃命的機會?

    他真笨,竟沒想到也有這種可能。

    「你能這麼想是對你最好的。」

    不自覺的,蕪名硬起了臉色,冷下聲音,雙眸燃燒著寒火。「在下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今日麻煩到二位之處,我會另尋機會答謝。但這與追拿銀鷹一事全然無關,相信你們應該能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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