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冷姬艷紅伶

第2頁 文 / 李葳

    「怪不得我今早起來冷得一把老骨頭直快散了,原來是要下雪了。」踱回火盆前面,搓著手的花白鬍鬚老人,是衙門裡最老資格的件作,同時也是蕪名最信賴的夥伴。

    「張爹,您的風濕好些了沒?」

    「真是托福啊!」提起這個,張老爹的眼睛一亮,拍手說。「上次你給我的那藥膏貼上去後,果然沒有那麼痛了啊!不愧是見多識廣的京城名捕,連治我這久病不見起色的老症狀,都輕而易舉啊!」

    「您太客氣了,能幫得上點忙,我也很高興。」

    「不不不,這真的是靠雲爺您的幫忙啊!想我看遍了城裡的各家郎中大夫,就沒有一個像你這麼厲害的。雲爺,您是在哪兒學過歧黃之術吧?」

    雲蕪名苦笑了一下,坦白說,他也對當時腦海中何以浮現那幾味藥,感到不可思議,他也只是姑且建議張老爹照這方子試一試,想不到竟有如此大的療效,反過來大吃一驚的反而是他本人。

    迎著老人好奇的目光,雲蕪名只得含糊地點頭說:「不過是點皮毛,獻醜。」

    「雲爺何必這麼謙虛,想我蓬萊鎮上,多的是些不學無術的騙世郎中,比起那些人啊,現在我更相信雲爺您的藥方呢!以後要是老朽這身骨頭又犯什麼毛病,就請雲爺再幫幫我。」

    雲蕪名只得以笑了笑,作為回應。他不敢保證自己下回還能夠想起什麼新的藥方子。打從一年前大病痊癒之後,他竟忘了自己過去三年來的往事,偏偏倒是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能力。好比怎麼醫治張爹的風濕、怎麼分辨五花八門的藥草等。

    不過家人對他這種怪現象並不以為出息,只說:「老天爺既然讓你大難不死,就算是多了點奇怪的特異能力也沒關係,只要你活著就夠了。」

    「可是……唉……真不是我在囉唆,小老兒我實在不懂上頭的人在想些什麼,像您這樣名震八方的厲害神捕,幹麼要派到咱們這個風平浪靜又無聊的小鎮上呢?根本是大材小用、浪費您的才幹啊!」

    提起「雲蕪名」三字,在捕快這一行裡可說是無人不知。

    最為人稱道的就是他在五年前破了一件轟動一時的大懸案。一夥兇惡的歹徒在月黑風高的夜裡,將半個村子的年輕男丁都殺了,可是既沒有把財物搶劫一空,也沒有動到村子裡的女人,不為財也不為色,只剩下仇殺一路。但是該村子的人都深居林野,甚少與外界往來,未曾與人結怨,因此讓案情陷入膠著。

    但雲蕪名憑藉著自身的聰明才智,細膩而縝密的搜尋線索,終於偵破懸案——殺人案的元兇是鄰鎮的一名大戶富翁,他以錢買收了幾名江湖殺手,奪取那些年輕壯丁的性命,只為了供應他製作一種號稱能長生不老的藥所需要搜集的大量年輕壯丁的鮮血。

    雲蕪名注意到這些壯丁們的致命傷不過是一枚銀針直抵心臟,屍體卻大量失血的這個矛盾點,開始著手調查,然後於最短的時間內破案,將兇手們一舉成擒,當然他的聲名也因此案而遠播,成為捕快中的傳奇人物。

    想想他破案的那年不過是個二十歲出頭的青年,在那之前,在許多老經驗、老資格的捕快眼中,他是個連嘴上的毛都沒有長齊的毛頭小子,豈能輕易相信他的能力?大家暗地裡嘲諷說他之所以竄升得快不過是運氣好,瞎貓碰上死耗子似的解決了一些案子而已。可在那之後,這種閒言閒語自然消失無蹤。

    然而關於「雲蕪名」這個人的小道傳言倒是從沒有斷過。

    有人說他家世顯赫,卻拋棄萬貫家財不做大少爺,寧可屈居於衙門,做個小衙差,是個怪人。

    有人說他其實是個武狀元,身懷絕頂武功,有著能登天入地的蓋世奇功,更是江湖上隱世高人的嫡傳首席弟子,可就在陞官晉爵前放棄狀元頭銜,只想為民除害,所以來做衙差。

    有人說他失蹤的這三年,其實是渡洋跨海去追捕某江洋大盜,不幸失敗,所以無顏見江東父老,重新入山修練。

    ……當然,以上皆屬傳言,誰也沒能真正從雲蕪名的口中問出個字來。

    張爹看著眼前這名寡言沉默的男子,照舊是淡笑地帶過一切,就知道自己再怎麼刺探,還是得不到任何解答。

    關於他無故離開職守三年間的事,雲蕪名是絕口不提,即使重回崗位後被謫貶到這樣一個窮鄉僻壤也不見他埋怨一句,仍然是盡忠職守地為鎮上解決些雞毛蒜皮的小案子,像是:老李家的牛又跑到王大娘的院子去吃菜,或者是哪戶人家被盜走了一串金鏈子等等。

    這種別人連接都嫌麻煩的小案子,雲蕪名總是默默地將它接下、解開謎團、了結一樁公案。

    真是要得,好一個不屈不撓的好漢。

    張爹不是自誇,別看他現在不過是個打算終老在平安小鎮上的普通老人,但他這雙眼從年輕到現在閱人無數,早已練就一雙好眼力,什麼樣的男人才叫真正的男人,就得像雲蕪名這樣,哪怕一時挫折或失敗,也絕對能在逆境中甘之如飴;在順境時不曾高傲自滿,絕口不提當年勇的男人。

    這一點看似容易,但真能做到的,張爹這輩子還沒有看過幾人。

    吹吹手中的熱茶,看了一下天色,張爹再次開口說:「對了,昨天京城裡派人送來新的追捕畫像,您看過沒有?不是我在說,這張畫像也畫得離譜了些,哪一個殺人犯會生得那樣貌美如花?何況還說他是兇惡至極的頭號要犯,我想一定是哪裡弄錯了,那畫師該不會誤把自己畫的美人圖,送進衙門當兇手畫像吧?」

    說著,老人家起身,從成迭的追捕畫像圖抽出一張說:「您瞧瞧,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雲蕪名接過,畫上的面容映入眼簾的瞬間,腦袋也彷彿被人猛敲了一下。因為某種一閃而逝的熟悉感,令他不由得再三端詳那張畫。

    張爹說得沒錯,畫上的人兒面容秀麗得不像是什麼兇殺犯人,倒更像是生長在某貴戶豪門的深閨女子,只是這美女卻梳著男子的髮髻,同時高挺的鼻與眉眼間的英氣也不似女子……

    要說畫師弄錯了,那他還真是錯得高明,竟能如此巧妙地捕捉到畫中人的神韻,一點都不像是捏造出來的,那水靈黑白的鳳眼傲氣十足,栩栩如生的映在畫布上,彷彿隨時都會脫離畫框而出。

    這人犯了什麼案子?自己為何會覺得這面容似曾相識?

    「他叫銀鷹,聽說是江湖上一個門派的少門主,因為殺害江南巡撫之子而遭到通緝。」張爹像是算準了他的想法,自動補上幾句話說。「這罪名可不小啊,對方是巡撫之子,我看要是被逮捕後,一定是斬立決吧?」

    聞言蕪名不禁蹙起眉頭。

    官官相護這種陋習,沒有比身在公堂中的人瞭解得更透徹了,正因此,惹惱官場中人便像征著惹禍上身,絕對無法善了。這兒即使不屬江南巡撫管轄,一旦逮捕到那名犯人也會立即知會江南府,並且——就像張爹說的:斬立決。

    不問是非對錯,也不問有罪無罪,在發出這張通緝的時候,便已經注定此人死罪難逃了。

    蕪名絕對不贊成這種粗暴的執法方式,只要不是對方自己主動送上門,他想他是不會去趟這渾水的。

    「喲,你們那麼專心地在看什麼?也讓我瞧瞧!」恰巧此刻,八成是去外頭摸魚打混的另一名衙差興沖沖地走進衙府內,問道。「咦?為什麼你們有銀雪姑娘的畫像,太過分了,有這等好寶物居然自己藏起來當寶啊!我也想要!」

    「傻子,什麼姑娘,這可是通緝中的重犯,賞銀五百兩的兇惡歹徒啊!」張爹嗤之以鼻地說。

    「重犯?!」那人搶過畫像再仔細一瞧,驚呼道:「我的好老天爺,這……這天底下真有生得如此相像的人啊!這張臉明明就是銀雪姑娘啊,不會錯的,我昨夜和大前夜裡都去捧她的場,沒道理看錯。」

    張爹陡地睜大了眼問道:「你……你確定自己沒看錯?」

    「拜託,天底下這般標緻的人兒,你以為處處都有嗎?再糊塗我也不會弄錯,她就在鄰鎮廟會請來表演的戲班子裡,他們要一連表演上十天呢,今兒個我還打算繼續去捧場。就是那個什麼……『天下第一紅』的戲班子,人家可還有皇帝親頒的封匾,難得一見喔!我說的銀雪姑娘,真的和這畫像上的人,生得一模一樣,不信的話,你們今夜也去瞧一瞧。」

    巧合?天底下真有如此巧合的事?

    張爹望了望雲蕪名,只見他默默地將畫像折起,塞入懷中。

    甭問他是否要去瞧一瞧了,張爹知道,既然聽到這件事,雲蕪名絕對不會放棄一查究竟的機會,這是他們捕快天生的本能與宿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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