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林如是
「我不明白,」李柔寬搖頭,神情顯得困擾。「睡一百年也好,一千年也好,為什麼睡美人一定要呆呆地等王子來吻醒她?她自己不能主動做一些什麼嗎?」頓一下,想起白如瑜說的,把兩件事混淆一起。「阿瑜跟我說女士要含蓄,就是矜持的意思,不能主動追男生。可我就是不懂。你想,我喜歡阿濤,可是如果我不告訴阿濤的話,他怎麼可能會知道?!可是阿瑜又說……哎呀!」亂起來了,她愈理愈不清楚。
誰是阿瑜?余維波有聽沒懂。可他聰明智商高,不用太努力就搞清楚李柔寬在嘟囔什麼。
他拍拍李柔寬,表示支持。「你說得對,小李,把事情憋在心裡,什麼都不說,人家又不是超人,誰會知道啊!」他最看不慣那種別彆扭扭,說一個字吞三個字,什麼都說不清的女孩。說好聽是含蓄!實在是煩死人了。老是不把話說清楚,大搞「猜心」那一套,著實教他不耐煩。
「你也這麼認為?」李柔寬一副找到同志的模樣。
「對啊!還是這樣比較不吃虧。」余維波不住又哈哈大笑起來。
他笑得很開心,可是樓上那個人聽到就非常不開心。他們兩個人竟當他不存在似,打情罵俏,還故意笑得那麼大聲讓他聽見。
「可惡!」他抓起枕頭,用力擲向門牆。
「吵死了!」洩憤地吼叫一大聲。
可惡的李柔寬!一點都不知羞恥!他最討厭那種不知羞恥、不矜持含蓄的女孩了!
對!他最討厭那種女孩了……
第三章
第一眼看到余維濤,李柔寬就驚為天人,心神分岔,卯足勁追他——呃,這樣說,立場似乎有點顛倒,但總的來說,事情就是這樣。她一看到他,魂都被他勾去了。但追了五年半,從小六追到高二,余維濤對她還是愛理不理,心情好給她白眼看,心情不好則給她臉色看。可他看似惱她,卻又不是那麼排斥,嫌棄的口氣裡帶著曖昧的表情,拒絕得不徹底。李柔寬便亂沒出息一把,屢追屢敗,屢敗屢追。
而過了五年半,余家兩兄弟長成一般高大有型、英俊有款,不過,氣質性格卻長得很不一樣。老大余維波漫不經心的,嘴角好像永遠帶抹笑似,就是不笑,看起來也儘是笑意。他隨和有禮貌,對主動追求他的女孩從不排斥,一視同仁,即使拒絕對方也會露一個抱歉的微笑。
老二余維濤恰恰相反,難得露出好看的笑容給別人看,對包圍在他身旁的女孩儘是不耐煩的表情。他冷淡不近人情,對主動追求他的女孩從來不理不睬,多半回給對方鎖額皺眉的臉色,絲毫不掩飾他的不以為然。
從一開始,兩個人對李家父女的態度就南轅北轍。余大與老李小李友好,交情愈深;余二則處處敵視,雖然年歲大後,懂得收斂,但絕不會如余大般與他們父女倆水乳交融、和樂融融。
像現在,余維濤一看見李柔寬走進門,便煩厭的皺眉說:「你怎麼又來了?!」
他們父女倆真是陰魂不散,一個跟一個,每天在他家進進出出,簡直煩透人。老的前腳才剛踏進來,小子馬上就跟來惹人厭煩。
「我來看你啊。」要不然,她不來,他是絕不會自己移動雙腳去找她的。
「你們父女倆就真不懂『自尊』兩個字怎麼寫嗎?」一開始就沒好口氣,心情似乎挺差。
「什麼?」她有點不明白他在說什麼,表情裹了一臉糊。
才說完,只見她老爸老李從廚房出來——正確的說,是跟在余建明屁股後走出來。
「柔寬,你來了。」余建明親切的打招呼,看到自家人一般。這些年在余維波跟著李金髮喊李柔寬「小李」,余維濤用鼻子哼氣叫她「喂」、「姓李的」的荒唐情況下,只有她堅持正經的喊李柔寬的「閨名」,不時還會將她拉到一旁,諄諄教誨外加苦口婆心,教導李柔寬收斂不文雅的舉止及說話口氣。至少,李柔寬現在不會喊「老爸」兩個字了——至少,在她面前:說話也不再那麼流氣。
「我來找阿濤。」她來余家跟走自家的廚房一樣,一天總要跑個兩三趟。「爸,你怎麼在這裡?」
「我來修水管,水管不通。」余建明一通電話,李金髮馬上就趕來了。
「不好意思,老是麻煩你爸爸修理這個那個的。」有時甚至乾脆留下來煮飯。
「不必跟我客氣。」李金髮馬上說道。
余維濤哼一聲,往外走出去,根本看不下去。
「阿濤,你要去哪裡?」李柔寬追過去。
「不關你的事!」他甩開她,逕自出去。
看樣子他今天心情真的非常不好。可是,他的心情沒有一天好過——幾乎從他們命運性的認識開始,他就都掛著這樣欠他一百萬似的臉色。
「阿濤這個孩子,愈大愈不像話。」余建明也莫可奈何。
「阿濤其實很懂事的,你不必擔心。」李金髮得體的插嘴。
李柔寬看她老爸一眼,似乎覺得稀奇。
余建明看看時間說:「不好意思,阿金,我必須到公司去一趟,家裡就麻煩你了……」
「你儘管忙你的,其它的事交給我,快去吧!」
「那就麻煩你了。許嬸晚點會過來,劉太太則明天才會過來整理家務。」許嬸是幫忙家事的。除卻星期天,每天為他們準備晚餐,早午則因為余家三人上班上學的忙,隨便就解決。不過,通常李金髮會自告奮勇,反正他要替女兒準備飯食,不差多三份。劉太太則兩天過來幫余家整理清潔家務一次,有時余建明忙,都是李金髮在照料的。
「那我先走了。晚上見,柔寬。」余建明揮個手,就匆匆出門。
李金髮「掛」在門口,直到她車子開遠看不清了,還癡癡呆呆地看著,倒有兩分失魂落魄的模樣。未了,才歎口氣,關上了門。
李柔寬看在眼裡,突然開竅起來,說:
「老爸,你是不是喜歡阿姨?」奇怪她一直沒發現。
李金髮瞄一眼女兒,又歎口氣。
「真的呀?!」知父莫若女,一口大氣就摸得透透了。「既然喜歡阿姨,那就追啊!幹嘛歎氣?」
拿什麼追啊?李金髮搖頭走到廚房。他不知道余家原來那麼有錢,還是在開飯店的。知道以後,他就不敢奢想太多了。
看看他自己,沒錢沒才沒本事,穿起西裝只怕不稱頭,拿什麼去追人家?
他想想又搖頭。
「老爸!」這垂頭喪氣的模樣,不像她那「天塌下來都有高個子頂著」的散漫樂觀的老爸。「你振作點!幹嘛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對自己有信心一點,看,咱們家附近那些太太哪個不是被你迷得死死的?」
鄰居那些太太小姐們,三不五時就借口要修水管馬桶電燈的找上李金髮;知道李金髮家事也了得,有的乾脆開起「烹飪俱樂部」,今天烤蛋糕明天包水餃,硬拉李金髮軋一腳。可以說,在那些太太小姐之中,李金髮人氣旺得很。
李金髮苦笑一下。想想余建明天天在飯店見到的稱頭男人,他自己越發什麼都不是,但儘管如此,只要余建明一通電話,他馬上丟下一切奔過來,修理水管馬桶等等,任憑差遣。
「小李,」想想,父女倆半斤八兩。「你每天淨往這裡跑,都不用做功課嗎?」
「要啊。可是,你知道的嘛!」只要余維濤稍微咳嗽一下,她全身的神經就亢跳起來。
李金髮看看女兒,百般同情。他又搖頭歎口氣說:「唉!我們父女倆真沒出息。」
「這怎麼叫『沒出息』?!這叫愈挫愈勇,奮發向上!」李柔寬大大不以為然,擺個戰鬥的架勢。
李金髮被女兒惹笑出來,拍拍她。
「對了,」腦袋稍微靈光了。「老陳前兩天打電話給我,他這個月底會回來一趟。」
老陳房子一借,就借他們住了五六年,也沒回來看過一次。一年半前,他結束跑船的生涯,乾脆在巴西落了戶,李金髮要將房子還給他,他也不急,連房租都不收,臉皮再厚的李金髮也過意不去,還好「爛兄爛弟」一場,「不好意思」的情緒一下就過去。實在,憑他賺的那點錢,拿去填他們門前那條小水溝都不夠。
「陳叔要回來了?」這些年李柔寬與老陳在電話中「互相認識」了幾次,還收過一堆他從南半球各處寄來的東西,算是熟的了。
「嗯。到底你老爸我可要好好跟他喝一場。」
「陳叔有打算回來定居下來嗎?」
「他沒說。只說要給我一個大大的驚喜,神秘兮兮的。」
「什麼驚喜?」
李金髮聳個肩,一副「天曉得」。
他打算說服老陳留下來,安居落戶。自然,他是得把房子還給他。這意謂著他必須搬離這裡,與余建明分別……嗯,這個慢慢再想吧!
「好了,」他趕女兒回去。「你快回去念點書吧,別一直杵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