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林如是
余建明和余維波吃得滿臉幸福,嘖嘖有聲:余維濤雖然一臉不甘不願,但碗裡的每一粒米飯也是清得一乾二淨。大小李父女自己更不用說,可以說用「掃」的,用「風捲殘雲」四個字來形容也不誇張,沒形象既沒吃相。
「真是不好意思,李先生,請你們過來吃飯,倒讓你忙了一場。」余建明有些尷尬。李金髮一個大男人手藝這麼好,倒顯得她笨手笨腳的。
「甭客氣啦,阿姨。」李柔寬大嘴邊嚼著一塊豬肉邊口齒不清說:「我老爸也只有這點長處而已。還有,你別叫他什麼『李先生』了,怪好笑的。叫他發仔就好了,或者叫他阿發也行。我媽都是這樣叫他的。」
「你媽媽?」引起余建明的好奇。她一直沒看到這個「母親」出現。
「小李,」李金髮插嘴說:「你嘴巴都是東西,少說兩句。」
「沒關係啦,老爸。這個大家都知道了嘛。」
「說嘛,叔叔的事我也很好奇。」余維波湊興,已經哥倆好稱叔叔了。
「哥,別人的事你管那麼多做什麼?」余維濤不高興,就是看這對神經病父女不順眼。
余建明趕緊說:「別一直說話,菜快涼了,趕緊吃吧。」怕李金髮尷尬。
「沒關係啦,我老媽跑了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偏偏李柔寬不當一回事。
李金髮悶哼一聲,跟女兒一般見識,說:「我的事你倒拿來宣傳。你呢?你到小學二年級還尿床,是誰幫你收拾來著?」
余維波搗嘴笑起來。這兩個寶貝父——咳咳!真是,害他不小心嗆到。
余建明瞪他一眼,轉開話題,說:「李先生,據我瞭解,裡面那棟房子一直空著,並沒有人居住。你們準備搬過來嗎?」
「是啊。我一個朋友買了那房子,他在跑船,就把房子借給我住。」
哼!跑船的。余維濤在心裡冷哼一聲。果然是那類低三下四的老粗。
「對啊,」李柔寬補充。「幸好我老爸有那樣凱的朋友,不然我們就慘了。我可不要搬去跟那個老巫婆一起住!」
「老巫婆?」若不是那一臉流氣的神態、痞子般的說話口氣,李柔寬實在算是個清秀的小女孩。余建明心裡替她可惜。倘若以後有機會,她一定要好好教教她。
「就是我老媽啦。」李柔寬揮揮筷子。
「你媽不是跑了?跑了怎麼又回來帶你走?」余維波好玩問。
「怎麼不成?我沒看到你老爸,他大概也跑了吧?他就不會想回來帶你們走嗎?」
這話一出口,余家母子陷入死人似的沉默。余維濤脹紫了臉,恨不得一口咬死她似。
李金髮嗅出不對勁,說:「對不起,小孩子不懂事胡亂說話。」
余建明勉強扯扯嘴角,說:「沒關係,小孩子是無心的。我先生已經過世五年了,孩子們跟父親感情很好,所以反應難免激動了一些。」
原來如此。他還奇怪怎麼一提到他們父親,兩個小男孩就患了歇斯底里似。
他還不知道的是,余建明先生過世後,留下不小的飯店事業。除了北部的喜來登本店,南部「喜來登」規模也不小。余建明接掌先生的事業,專精能幹,能力一流,但家務事卻是一團糟。尤其自從在余家服務多年的林嫂辭職回老家後,近半年來,余家簡直陷入群雄無首的「戰國時代」。新管家來了又去,就是沒人能待得長,不是待遇不好,而是兩個少爺——尤其小的那個太不好應付,胃難應付,個性難應付,脾氣也難應付。
他完全不知道這些。余建明那低垂眼的模樣,看在他眼裡,竟有著一種女性的哀美。
「老爸,你幹嘛?看什麼看呆了?」李柔寬用筷子戳他一下,全無尊敬父長的意識。
實在,李金髮既沒父親的威嚴,也沒丈夫的威嚴,不然老婆也不會「跑」了。
李金髮雖然長得一派挺斯文白淨秀氣,但個性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不僅神經大條,粗心沒規炬,而且隨便,腦袋瓜也不靈光。雖然不會讓人誤會是女人或弱不禁風相,可也不表示他就很有男子氣概。
他是一碰書頭就會發痛,和老陳在高工混了三年也沒能混畢業,倒是女人緣好得很。老陳後來跑船去了,而他十八歲不到便奉「小李之命」結婚了。因為他的爛個性,性格務實正經的老婆受不了,沒幾年就跟他「離緣」。老婆心軟把小李留給他,不然以他隨便的個性是有沒有小李都隨便。
沒學歷又沒專長,他一直找不到像樣的工作,家裡有一半的大半靠老婆養,他就留在家裡做家事雜務。老婆走後,他帶著小李「逐水草而居」。一直到現在,也沒有個正當職業,又沒力氣做雜工,靠著以前在高工打混時學的一點爛技術,幫人修修這個那個。總之,人家家裡要修什麼他就幫忙修什麼,電燈啊、水管啊,甚至幫忙清理打掃,餵狗「遛貓」,可以說是「十項全包」,而且隨傳隨到。
不過,能力有限,賺得的錢就跟他的個性一樣,隨便了。父女倆遊牧民族似,老婆看不過去,要帶走小李,跟慣了老李的小李受不了老媽的一本正經,自然不肯依。這節骨眼還好老陳義氣,把自己都沒看過才剛買的房子借給他們一大一小居住;反正他跑遠洋船,不過個三年五載是不會回來。
沒想到房子會長得這副德性,還有這「奇遇」……
「老爸!」李柔寬又用筷子使勁戳他一下。
實在,有其父必有其女。老的隨便不正經,她小的也吊兒郎當沒規炬,而且臉皮厚外加不知矜持。他們父女別的本事沒有,就是神經粗厚臉皮——唔,這樣說,有點冤枉老李,老李是相對上比較靦腆的。不過,總之的總之,正常父女絕不會像他們這樣便是。
李金髮被女兒筷子一叉,跳起來說:「你幹什麼?!小李!」
「我召魂啊!」李柔寬擺搖著筷子。
「你們兩個神經病正常一點可不可以?!」余維濤再忍不下去,粗聲吼起來。
他實在受夠了這兩個白癡!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濤,不可以對李叔叔和柔寬這麼沒禮貌。」余建明沉下臉教導兒子。
余維濤嗤一聲,臉色一派的倔強不從。
「沒關係的。」李金髮趕忙搖手表示不介意。
「是啊,阿姨。」李柔寬附和。「你這樣罵阿濤,我肉會痛。」
人家是「心」痛,但她想,「心」也是肉做的,所以她是「肉」痛。這樣痛法比較實在。
余維濤臉色大變,烏青難看。李金髮趕緊用手肘推推女兒。李柔寬皺眉說:
「你幹嘛用手肘一直撞我,老爸?阿姨罵阿濤,我捨不得,有什麼不對嗎?」
「李柔寬!」余維濤終於暴跳起來。「你再胡說八道……你這個醜八怪!」雙手緊握拳,青筋暴突,恨不得揍她一拳洩憤。
「啊?你生氣了?我有說錯什麼嗎?」
真不知她是神經真的那麼粗,還是臉皮實在厚得可以當鞋墊。余維波瞅著她悶聲笑,余建明心裡則暗暗歎息搖頭。
倒是李金髮,跟小李一樣納悶。這有什麼好生氣的?搞不懂余維濤的脾氣為什麼那麼大。
「你白癡啊!」余維濤衝著李柔寬的鼻子大聲咆哮,憤恨的轉頭衝了出去。
第二章
以前她老媽是這樣叮嚀的;小孩子要早睡早起,每天睡足十個鐘頭,精神才會好,身體才會健康。當然,長大以後皮膚才會光滑,青春才會永駐。
老媽家的小巫婆——呃,小姨媽,是這麼恫嚇的;外頭全是人頭獸身的狼,專門等著吃她這種滑嫩嫩的小不點,所以天一黑就要趕快躲在被窩裡睡覺,免得被吃掉。
那個巫婆大姨則是這麼催眠;公主只要乖乖睡覺,就有王子來吻她,她就會醒來。
她問要睡多久?巫婆大姨說是一千年。還把證據拿給她看。
所以她就努力的睡,怕太早爬起來,王子就不來了。可是不管她怎麼努力用力的睡,每天天一亮,她就醒來了。結果害她沒等到王子,夜夜又失眠睡不著。
她只好跑去找老李。結果老李說,呀呀,要睡上一千年,才有王子來吻一下啊,會不會,嗯,那個太累了一點?
最後,李柔寬得了一個結論——要睡上一千年才有王子來吻一下,而且又不知道王子長得是圓是扁,那樣傻傻的、莫名其妙的等待王子吻醒她,太虧了一點,實在太划不來了。
所以她決定早早爬起來,自己去找王子來吻她一下——不然,她吻王子一下也可以。
幸好她聰明,決定得好。瞧!現在王子正睜著他深邃烏黑的大眼,讓人不好意思地用力地凝視著她——雖然,呃,他的表情陰沉了一點,臉色不好看了一些,頭頂還冒火甚至起了煙。
從她踏進這個教室,她的小美人兒一看到她,就變成那副德性了。她站在講台上,身旁老師嘰哩呱啦在講些什麼她完全沒聽進去,一雙桃花眼笑得彎彎的,只看得見她的小美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