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季薔(季可薔)
「我什麼也沒做。」她淺淺地笑,秀麗的眉宇卻更憂傷,「只是換了一顆心而已。」
「換心?」他一愕。
「對,我只是換了一顆心。」她點頭,輕盈若羽的長睫悄然掩落,「一顆誰也無法拒絕的心。」
「誰都無法拒絕?」他愣愣地問。
「對。」她低低地說,好片刻,忽然揚起羽睫,清亮如水的眸光逼向他,「包括你。」
他咬牙,「我不明白。你失蹤的這幾天難道就是動換心手術去了?」
「不錯。我請一個醫學院的同學幫忙,秘密幫我安排手術。她技術精湛,人也很好,剛剛也是她開車送我過來的。」
「你換了誰的心?」
「程天藍的。」
「程天藍?」梁瀟心念電轉,迅速想起這女子正是前陣於在聖天使醫院引起軒然大波的人物。「你換了她的心?」那女人不是有心室肥大的毛病,隨時可能發生心臟衰竭嗎?「你瘋了!」他白著臉,「你存心找死嗎?」
她淡淡一笑,「當然不是。我只是……很想很想要她的心而已。」
他瞪她,「為了想要人家的心,你就趁人家發生車禍時故意宣佈她心臟衰竭,對吧?」
「嗯。」
「你……怎能這麼做?你知不知道隨便換一顆心給她有可能害死她的!」他咬牙切齒。
他很生氣,她知道。因為她如此輕忽人命。
可她也知道,即使他氣憤莫名,恨得忍不住想動手掐她,他依然不會那麼做。因為現在的她,擁有那顆「維納斯之心」,足以魅惑任何一個男人——
「放心吧。我花了很多錢,才請人找來適合程天藍的心臟,應該不會產生術後排斥問題。」
「就算如此,你仍然不能保證這個手術百分之百會成功,」他怒視她,「沒有得到人家同意就擅自動手術,你以為自己是誰?你沒有權利這麼做!」
「我知道。」她閉了閉眸,「我知道自己沒有權利。」她只是絕望而已。因為除了這條路,她想不到其他方法得到她的心。她只是很想很想得到「維納斯之心」而已。「我相信那是顆很健康的心,她得到它後,一定會幸福的。」
是的,她如此相信。因為若不這樣,她就罪無可赦了。
「……你究竟為什麼換她的心臟?你自己的心臟呢?」
「我捐給別人了。」她輕聲道。
「捐給人了?」
「嗯。」她頷首。
所以現在的她沒有退路了,只能守著這顆心,直到死去……
「你捐給誰了?」他驀地攫住她的雙肩,激動地搖晃她,「平白無故把健康的心臟捐給別人,換來這一個隨時可能衰竭的心臟?你打算怎麼辦?就這麼等死嗎?」
他厲聲責備她,可她聽了,卻恍恍惚惚地微笑起來。
「哥,你可以放開我嗎?」她問,語音輕柔。
他一愣。
「我剛動完心臟手術,身體還很虛弱。」她解釋,「我想坐下來了。」
他倏地鬆開雙手。
她慢慢轉身,慢慢走向客廳裡昂貴的真皮沙發,慢慢坐下。
她並不是有意這麼緩慢的,而是逐漸流失的體力確實不容許她動作過於激烈。
「我可以喝杯水嗎?」她抬眸,靜靜睇向梁瀟。
他如遭雷殛,呆呆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扭過頭,悻幸然似地為她端了一杯溫熱的開水過來。
她接過,淺淺啜飲。
「哥,你坐下好嗎?」喝完水後,她仰首對他微笑。
他怔怔地在她對面的沙發落坐。
從好久好久以前開始,他便不這麼放縱她要求他了,她感覺自己又回到小時候,那個她即使想要天上的星星,哥哥也會想辦法為她摘來的年代。
她覺得好幸福。
這樣滿滿溢在胸腔的幸福,讓她毫無血色的唇角甜甜彎起。「我想要三個月,哥。」
他沒說話,只是拿一雙湛深的眸盯她,彷彿聽不懂她在說什麼。
「我只要三個月。這三個月,希望你是完全屬於我的。」
「你……他媽的說些什麼?」他顫聲問。
「你不是說三個月後你就要跟許雲嫣結婚了嗎?所以我希望,在你結婚之前,能每天來這裡看我。」她微笑解釋,篤定的語氣像十分確認他會接受她的請求。
他瞠目。這一刻覺得她意志堅強得像個可恨的魔女,但甜美的笑靨卻又彷若無邪的天使。
「我只要三個月。哥,你討厭我也好,恨我也罷,就請你陪我三個月吧。」凝望他的眼眸澄透,「就當我這一生對你最後的請求。」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那亦凡怎麼辦?你不是已經跟他訂婚了嗎?」他怒斥她,語音藏不住隱隱酸意。
「我會跟他取消婚約。」
「什麼?」
「他會諒解的,我知道。」她低聲道,神情淡淡惆悵。
是歉疚嗎?可就算是這樣掙扎難受的神情依然深深吸引著他。當他發現自己竟有股想伸手撫慰她的衝動時,不禁嗆了一下,總是俊酷的臉龐一時竟有些狼狽。
「答應我吧,哥。」
「我不……我不答應。」他冷著嗓音。
可她卻甜甜笑了,「你會答應我的。」她說,恬靜的笑容自有一股平和的自信。「因為現在的我,沒有一個男人能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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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因為她擁有「維納斯之心」,所以他無法拒絕她的請求。
她說無論他如何憎恨她,也抗拒不了她的魅力,抗拒不了想接近她的渴望。
她那麼自信昂揚地對她宣稱,唇角噙著的笑意優雅得令他幾乎有股衝動想狠狠擊碎。
他不相信自己竟會這樣受一個女人擺佈,受她擺佈!
可他的確又來了,處理完醫院事務後,他一刻也沒停留,匆匆開車便回到這棟別墅來。
在車上,他無數次詛咒自己,無數次命令自己掉頭,可卻也無數次心軟,繼續朝這裡駛來。
所以他明白了,他的確抵擋不了想見她的渴望。這深切的渴望強過他的自尊,強過他的恨意,強過所有的一切。
他想見她!
他恨自己的無法把持,可是他真的想見她……
「你在做什麼?」他愕然,沒料到見到她時竟會是這幕景象。
客廳裡,捻暗了主燈,只留了幾盞壁燈,玻璃茶几上點著造型精巧的香氛蠟燭。
餐桌上,水晶花瓶束著一朵黃玫瑰,在古典燭台的掩映下分外動人。
可在這一切浪漫的環境下,她的穿著卻是可笑的——不,甚至可說有點悲慘,束腰的圍裙髒兮兮的,束住頭髮的方巾也有些鬆了,散落幾根不聽話的髮絲。而她的臉——天啊,那沾的是什麼?醬汁嗎?
他驚異地瞪大眼。
他的出現似乎令她有些猝不及防,雙手尷尬地在圍裙上擦了擦,「被你逮到了,哥。」
「你在幹嘛?」
「你看到了,我在做飯。」她伸出食指摸摸鼻頭,「本來想趁著你回來之前,先洗過澡,打扮得漂漂亮亮再下樓。不過——」她瞥了一眼牆上的時鐘,「你回來得比我預計的還要快。」
「你為什麼要自己做飯?我不是請了鐘點傭人嗎?」從小就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怎麼可能會做飯?
「這個嘛,你一定覺得很老套。」粉頰淡淡染紅,「我想像電視劇裡那些戀人一樣,跟你吃一頓燭光晚餐。」
「燭光……晚餐?」他呼吸一屏。
「對啊。這些年來我們一直都是兄妹,不曾像情侶那樣約過會,所以我想,即使只有一次也好。」她仰起容顏,星眸璀璨,「我想有個像情人之間那樣的約會。」
她要一個情人約會?
「可我們……不是情人——」
「我知道。」眸光一黯,「所以我說,就算只有一次也好啊。」她細細低語。
他怔然。
她忽地走向他,「哥,答應我好嗎?跟我約會。」
他一動不動,怔怔瞧著她。
近看之下,她更可笑了,鼻尖沾著已乾的醬汁,鬢髮纏著菜屑,身上傳來一股淡淡的、油膩的味道。
可不知為什麼,他卻覺得這樣的她好美。她笑望他的眼眸閃閃動人,狼狽的鼻尖俏皮得可愛,粉嫩的紅顏讓人想親一口。
她明明看起來亂七八糟的,他卻覺得她該死的有魅力。
這也是那個「維納斯之心」的力量嗎?
叮——
清脆的響聲自廚房內傳來,她匆地一跳,「啊!我的千層面烤好了。」纖細的身影翩然旋向廚房。
他不由自主跟隨。
「咦?怎麼會這樣?」她蹲在烤箱前瞪著剛剛取出的烤盤,「顏色不對!差好多!」
「讓我看看。」他傾身,視線越過她落向烤盤。
烤盤上的東西慘不忍睹。
豈止顏色不對,他十分確定,這個所謂的「千層面」——烤、焦、了!
「你不是定時了嗎?」
「對啊,我是照食譜設定時間的。」她容色微白。
「你確定每一個步驟都照著食譜上所說的做?」
「嗯。」她急切地點頭,「我真的每一步都照做了哦。」說著,她還舉起一隻手,彷彿立誓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