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秀人
只要能和單亦江在一起,她願意犧牲一切,真的,若不是因為誤會而分手,即使必須放棄治療失語症的機會,她也不會離開他。
她重覆地歎氣,是這八年來最習慣的心境了。
起床走進浴室裡梳洗,早晨的空氣中,仍是她最熟悉的靜謐,沒有誰來打擾。
離開台灣之後,她到法國接受權威醫師的醫治,經歷三年多的時間,她終於突破自己,得以開口說話了,但是因為長年的不語,她仍然習慣沉默,所以在人前,她是個寡言的人。
很幸運的是她在國外進修美術,她的畫作得到了下少大獎,在畫界頗負盛名,如今她已經是一位國際知名的畫家,近期之內將返回台灣開一系列相關的畫展。
離開了單亦江,她的人生走到另一處高峰,但是她的內心世界重返寂寞,她不說,根本沒有人知道。
似乎除了單亦江之外,再也沒有人可以大刺刺地闖進她的內心,像他一樣,輕易地霸佔她的感情,與她分享各種感動。
她的生命裡,最美好、最快樂的時光,一直停留在高中時和單亦江的那段情緣裡,卻再也回不去。
她曾經想過回台灣去找單亦江解釋一切,但是他會聽她說嗎?事情已經過了這麼久,說再多又有甚麼意義呢?
而且她並不知道上哪找他,回憶終究還是成為心底最深的遺憾,無能為力彌補一絲一毫。
梳洗完畢,戴上隱形眼鏡之後,她走出房間,來到廚房準備早餐,客廳的電話響了起來,她恍若未聞,直到忙完手邊的事,才走到客廳接起快著火的電話。
「你怎麼老是這麼久才來接電話?」話筒的另一端傳來助理韓雅容火大的咆哮聲,像是隱忍很久了。
「不好意思,我在準備早餐。」曉樂的語氣十分淡漠,並沒有因為韓雅容的怒氣而受到丁點波及。
「小姐,你不要每次都將準備早餐、午餐、晚飯,當成晚接電話的理由嘛!我打電話給你,就是要跟你說重要的事,你先接電話,聽我把重要的事說完,再去做自己的事,不是很好嗎?」
事情有分輕重緩急,為甚麼余大小姐總是不明白呢?
韓雅容真的感到相當無力,對余曉樂事事無關緊要的態度莫可奈何,誰敦她是余曉樂聘請的助理,不管余曉樂的個性多麼奇怪,她也只能見招拆招,不過卸下助理的身份,她可以說是余曉樂唯一的朋友,雖然她們之間聊的話題不多,但是韓雅容多少也瞭解余曉樂的想法。
余曉樂就是一個處事低調,不愛說話的人,若沒甚麼重要的事情,韓雅容其實也不會和她發甚麼脾氣。
「我們後天就要飛去台灣簽訂開畫展的合約,你到底有沒有將我交給你的合約看過一遍?」
「合約?」
「小姐,我早在八百年前就將合約傳真給你,你該不會沒收到吧?」韓雅容真的快喊救命了。
「我忘了去看傳真。」
「算了算了,我再傳一次給你好了,不過請你牢牢記住,後天,就是後天!我們要去台灣和『藝光畫廊』的負責人簽合約,你千萬不要忘了,我看明天我就整理好行李,到你家去陪你,免得你一時忘了,又到處亂跑。」還是這樣做比較保險。
「隨你吧。」
「嗯,就這樣決定,對了,要記得看台約喔!」
在韓雅容千交代、萬囑咐之下,余曉樂慢條斯理地掛上電話,不免覺得雅容的個性真的太大驚小怪。
只不過是要回台灣簽一份合約而已……
回台灣?離開八年,她居然是為了開一系列畫展而回台灣,回到台灣之後,她的心情又會變得如何呢?
醫生說她是個心思較一般人來得細膩的人,所以受到外來的刺激時,記憶會特別深刻。
因為如此,這八年來她才會時時刻刻惦念著單亦江,忘不了單亦江,初戀的傷痛,讓她無法輕易忘懷……
深深歎了口氣,她的眼眶周圍又產生一股溫熱感,難道這八年來,她還是不習慣戴上隱形眼鏡嗎?
這八年來,究竟改變了甚麼呢?
她對單亦江的回憶?還是對單亦江的感情?
沒有,時間沒有改變她甚麼,她對單亦江還是充滿愛戀,她好想他,真的好想再見他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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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曉樂在韓雅容和律師的陪同下,搭飛機回到台灣,在台北一間知名的五星級飯店下榻。
韓雅容原本替余曉樂安排一連串的訪談會,不過因為余曉樂處事低調的作風,韓雅容只好將一堆不必要的宴會都推辭掉,因為余曉樂事先向她表明,打算和藝光畫廊簽訂合約之後,就到台灣各地走走,不想將時間花在應酬上,余曉樂難得提出個人意見,韓雅容當然一切依照吩咐。
只要余曉樂乖乖將工作上的事完成,她絕對不會干涉她半點私事。
「這是律師剛才交給我的合約正本,你要再看一遍嗎?」
「不用了。」余曉樂將行李放好,伸手撥過長髮,露出疲態。「我很累,想先休息。」
「好吧。」韓雅容將一式兩份的合約放進公事包裡收好。「等你精神好一點,我再跟你詳談企劃內容。」
「嗯。」
「不過我先跟你提一下,藝光畫廊的負責人很有心,特地為你聘請一位專業經紀人,這次的畫展將由這位經紀人和我們共同合作,聽說他的工作能力超強,有他來協助我們,這次的畫展一定會很成功。」韓雅容樂觀地說。
余曉樂逕自走到浴室裡放熱水,一臉興致缺缺,她現在只想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把所有問題拋在腦後,或丟給雅容解決也行。
韓雅容在叨念十幾分鐘之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退出余曉樂的房間,還給她一個安靜的空間。
余曉樂整個人仰躺在大床上,深呼吸一口氣,感覺自己好像逃過了一個災難似地。
和雅容相處真累人,或者可以說,她不管和誰相處,都覺得很累。
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十點,窗外台北的天空不知道是甚麼樣子?看得見星星嗎?
閉了閉眼,她忽然又想到以前和單亦江相處的點點滴滴,他現在人在哪裡呢?她回來台灣了,可是卻失去了他的消息。
心中那股悵然若失的感覺逐漸蔓延,雖然很不好受,但是又無可奈何,只要在夜晚來臨時,她總是特別容易想起他。
現在的他……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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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光畫廊是相當具規模的一間畫廊,不少知名畫家都在藝光畫廊開過畫展,然而這間畫廊的負責人卻是一位相當年輕的男人,不過至今代表藝光畫廊和外界接洽的人都是藝光畫廊的法律顧問,神秘的負責人鮮少親自現身,所以很少人見過這位負責人的廬山真面目。
在和藝光畫廊簽約的當天,余曉樂以一襲淡雅的套裝出現,在韓雅容和律師的陪同下,與藝光畫廊的法律顧問約在餐廳見面。
「余小姐你好,敝姓陳。」陳顧問遞上名片,一臉笑容。
「你好,為你介紹我身旁這位,是我的私人特助韓雅容小姐,以及專人律師楊先生。」
「你們好。」陳律師禮貌性地微笑。
韓雅容、陳顧問、楊律師三人先是展開一連串的客套話,隨後便進入正題,詳細地討論起畫展的合約內容。
整件商談過程中,余曉樂是表現得最事不關己的人。
她沉默少言,不知道如何和陌生人客套,如果不是因為有雅容這位私人特助,也許她的人際關係將被打上零分。
在將近一小時的溝通、協議之後,他們順利地簽下台約,余曉樂似乎也打算事成離席。
「陳先生,如果簽約的事已經沒有甚麼問題,那我們先走了。」余曉樂只想到外頭透透氣。
陳顧問將合約妥善收好之後,對余曉樂三人客氣地笑道:「且慢,余小姐,關於這次的合作,藝光畫廊特地為余小姐聘請一位具有專業知識的經紀人,要來協助余小姐舉辦畫展。」
余曉樂看了韓雅容一眼,又對陳顧問笑了笑道:「雅容有告訴我這件事,我知道了,請你替我轉告你們老闆,謝謝他的用心和禮遇。」
「余小姐客氣了,你在台灣開畫展,能選擇我們藝光畫廊,對我們而言,可是一種殊榮。」陳顧問看了一眼手錶。「其實今天我順道約了要與余小姐合作的經紀人過來一趟,順道介紹你們雙方認識,看這時間,他應該快到了,請你們再稍等一會兒。」
余曉樂的心往下沉,但是在眾人面前也只能藏起不耐煩,雅容常告訴她,這是她應該要有的工作態度,而她的個性本來就十分謙虛,當然會尊重藝光畫廊專業的決定。
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覺得——好麻煩。
在等待的時間裡,韓雅容、陳顧問和楊律師有說有笑,而余曉樂靜靜坐著,只聽不說,卻也不會讓氣氛產生任何不對勁,好像她本來就適合沉默似地,一切都很恰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