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古靈
「你確定那兒一定問得到?」
「不確定,」小七兩手一攤:「我早說了不是,只要出了城我就沒轍了,最多只能探聽到這麼多而已。」
「沒關係、沒關係,剩下的我自己來問就好了。」滿兒安撫地拍拍他的肩。
「可是……」小七猶豫了下。「你這樣好麼,滿兒姊?或者是因為那人?」
「嗄?那人?」滿兒困惑地瞟他一眼。「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我是說……」小七順手一扯將她扯進百順胡同,再轉入陝西巷之後才放開她。「我是說……」他瞄一眼滿兒的肚子。「小七一直在猜,這孩子大概不是那個什麼金爺的,而是你現下裡在追查的那個人的吧?」
「款?!」滿兒吃驚得差點跌一跤。「你……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白眼一翻,「這還用問嗎?因為那個老頭子已經老得連床都下不來了,自然不可能有孩子了呀!」小七的口氣是理所當然的。「所以,你的孩子必定是你在追查的這個人的,因為滿兒姊快生了,所以才急著找到他,對吧?」
「老頭子?」滿兒臉上的表情非常奇特,眉梢嘴角還有點不良抽筋。「你……你為什麼會認為爺是老頭子?你沒瞧見過他嗎?」
「沒啊!但是……」小七不屑地哼了哼。「瞧他躺在床上喘得好像隨時都能斷了那口氣兒,說起話來比蚊子叫還沒力,還嚷嚷著說什麼他要自己去救你,小七差點沒當場笑給他看!」
「是喔!」滿兒嗆咳一聲。「那你……你不知道你去見的究竟是哪位爺嗎?」
「沒人告訴我啊!」小七聳肩道。「而且斗大的字兒我又不認得幾個,哪曉得那塊侍衛腰牌上寫的是啥?」
「這樣啊……」滿兒又嗆咳了好幾下。「可是我在追查的是我舅舅耶!」
「款?!滿兒姊的舅舅?!」這回換小七吃驚得差點跌一跤。「可是……那……滿兒姊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
滿兒驟然轉過臉去另一邊抖呀抖的。
以為自己戳到她的傷心處惹得她掉眼淚了,小七忙道:「對不起,滿兒姊,我不問了就是,那……那……」他有點慌亂。「說說滿兒姊打算怎辦好了,現下裡滿兒姊夾在滿人漢人之中,肯定不好過吧?要不要小七幫你?」
滿兒慢吞吞地回過瞼來,還拭著眼角的淚水呢,小七心中更是過意不去。
「真的對不起啦!滿兒姐。」
嘴角依然抽搐著,「沒……沒關係,其實……」滿兒又咳了咳。「其實你也跟我一樣不好過,所以……不關緊,不關緊!」
「那滿兒姊打算如何呢?」
滿兒聳聳肩。「爺對我很好,所以我不能背叛他,可我是外公養大的,當然也不能不管我娘家人,因此現在我只能盡力而為,能做到什麼程度就做到什麼程度,好歹要對自己交代得過去。」
「可一旦有衝突的時候,滿兒姊又待如何?」
「有衝突嗎?」滿兒沉默片刻。「如果是小七你的話呢?」
「那還用說嗎?」小七不假思索地大聲道。「誰給我飯吃,我就聽誰的。」
滿兒怔了怔,繼而恍然大悟。
是啊!他說的很現實,但不就是如此嗎?
對人民而言,只要朝廷能讓他們過好日子,是哪一朝、哪一代,或是誰當皇帝又有何差別呢?
明末朝廷的昏庸荒怠,引起各地流民聚集造反,面對闖王李自戍的恐怖血腥統治,人民亦無不希望能早日獲得解脫。
雖然異族的征服與統治,必定會引起絕大多數人民的反抗,然而,像康熙這樣勤政愛民的好皇帝,雖然身為異族,但是先朝皇帝又有哪個此得上他呢?只因他是滿人,就要起來反對他嗎?
若朝廷為政不清廉,不顧人民死活,只會貪贓枉法中飽私囊,終究會被人民所唾棄;相反的,如果能夠政治清明社會安定,經濟繁榮民生富足,就算是異族入侵,又有何不可?
最重要的是人民的安定,而不是哪一族的統治呀!
「我懂了,謝謝你,小七。」
「滿兒姊懂了,咱們也到啦!』
小七嘿嘿笑著指指前頭。
「哪!那就是麗容院,八大胡同裡首屈一指的麗容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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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小七他們不可能大大方方地從前門裡進麗容院裡去逛,那可真會嚇死人,挺著肚子的女人找上門來,大概有一半的客人都會立刻從窗子爬出去逃走,連褲子都沒來得及穿。
小七是領著滿兒從後門裡溜進去,找著四大頭牌之一的玉堂春,小七便留著滿兒和玉堂春問話去,他則乘機溜到前頭敞廳瞧瞧熱鬧去,沒有人阻止他,因為他常幫這兒的姑娘們跑腿兒,所以大家對他熟得很。
麗容院裡的客人有個最大的特點:有八成都是從內城裡來的。
所以沒有人會在這兒鬧事兒,因為彼此都熟識;也沒有人敢在這兒鬧事兒,因為這兒的客人一般人惹不起;就算真有哪個不開眼的傢伙混了心在這兒發瘋,那也不關緊,麗容院前頭不遠的怡香院就是內城裡侍衛爺兒們最愛去的地兒,隨便吆喝兩聲,人啊刀子就全趕來了。
不過今兒不同,今兒有幾位蒙古來的貴客,粗魯又傲慢的貴客,其中一位是即將成為郡主額駙的蒙古王子,他們漢語說的不甚流利,只會怒吼咆哮要求最佳待遇,領他們前來的二十出頭年輕人正滿頭大汗地勸阻他們。
「鄂魯特,得按先來後到的規矩呀!」
「為什麼咱得等?」塊頭就跟烏爾泰一般大,一根膀子便有女人大腿那麼粗的鄂魯特不服氣地大聲抗議。「咱是敖漢部王子呀!」
八大胡同的妓院大多是一進連著一進的深宅四合院,客人們先在前面敞廳奉茶,而後喚上姑娘們婀娜多姿地在廊上定一趟,任由客人評頭論足的挑揀。
挑上了便引領至各自的香巢中,打打茶圍(坐坐聊聊),或飯局,甚至滅燭留鬢(過夜)亦可,任君選擇,只要有白花花的銀子,你愛怎地就怎地。可若是沒一個看得上眼,只好坐下來耐心地等候那些早巳有客人的紅牌姑娘了。
年輕人直哀聲歎氣。「可是這兒也大都是些貝勒、貝子們呀!」
「貝勒貝子又怎樣?咱是王子呀!」王子當然最大!
「你……好好好,我去試試看,你在這兒等會兒,千萬別鬧事呀!」真是有理說不清,年輕人只好匆匆忙忙跟鴇母到俊頭姑娘們住的香樓去想想辦法了。
小七躲在樓梯底下看得不屑得很,瞧那些內城裡的貝勒公子們都斯斯文文地喝酒聊天,只有那幾個蒙古人大聲說大聲吼,命令這挑剔那的,還不停吃那些伺候在一旁的小丫鬟們的豆腐,真是怎麼看就怎麼不順眼。
看了一會兒實在沒趣,小七正想回到後樓,眼角卻瞥見門口又進來了個人。
這種地方不怕客人,只怕沒客人,有客人進來是很自然的事兒,可這位客人卻特別的令所有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到他身上去。
不為別的,只為他那張臉兒。
最多十六上下的年歲,大大的眼兒亮晶晶、小小的嫣唇粉濫濫,還有紅咚咚的蘋果雙頰和猶沾點稚氣的線條輪廓,一眼看去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這樣一張臉盤兒原該染上一副純真無邪的笑容,只可惜他是一臉的漠然,眼神更是冷峻,配上他那一身雍容高貴的氣質倒是恰恰好,卻與他那張臉下太搭軋,顯得非常突兀。
嘴上尚無毛的小於想來嘗鮮兒麼?
愣了一愣,龜奴忙堆滿了諂笑迎上前去。「這位公子……」
手一擺,「不用招呼我,我來找人的。」少年淡淡道。
廢話,到妓院裡不找人難道找牛耕田?
「請問公子找哪一位?」
「我自個兒找。」
「可是,公子,這兒……」
驀地,一聲嘲諷的狂笑起處。「瞧瞧,你們瞧瞧,乳臭未乾,胎毛未脫就想來找女人,咱看他連褲子都不用脫,下面那根XX就完事兒啦!」
一聽,廳裡其他人俱以鄙夷的眼光厭惡地斜睨著鄂魯特與他的同伴,若非他們的身份特別,早就喚那些侍衛來把他們趕走了。
少年卻恍若未聞那哄堂而起的嘲笑聲,兀自詢問龜奴。
「所有的人全都在這兒麼?」
別人沒瞧見,可龜奴瞧見了,少年眸中那一掠而逝的煞氣,陰森森的、血淋淋的,他身不由主地倒退了一步,說出口的話也下禁有些戰戰兢兢的。
「不,後……後頭……」
「咱看不必到後頭找姑娘了,」鄂魯特不知死活地再次打斷龜奴的話,還配上滿臉惡意的邪笑。「瞧你細皮嫩肉的,那張小嘴兒更是誘人,說不準還是個西貝貨,還是讓咱先來試試你的底兒是真是假,屆時……」
「我看還是先讓馴獸師來試試你到底是人還是野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