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寄秋
略帶冰涼的手輕觸水惑的眉心,他猛地一顫的僵直身子,無聲的望著水中多出的人影,純白的雙翅在水波蕩漾中晃動,他倏地回頭一視。
啊!是天使嗎?
金色的光芒透過樹葉縫隙斜灑而下,微微搖動的光芒好似來自天上的聖光,溫暖而祥和地打在一名絕美女子背後,耀目的光彩幾乎讓人睜不開眼,以為天堂的門正在開散。
水惑詫愕的揉揉眼睛,不敢相信光芒下的身影會和他心中所想的一樣,天使已絕跡人間,不是嗎?
上帝遺忘了他們,祂關起希望的窗將絕望遺落人間,祂不再撫慰受傷的孩子,帶他們遠離傷痛,和平的鐘聲早已放棄自相殘殺的人類。
這不是真的,他一定又產生幻覺了,不知又有什麼不幸的事要發生,而他卻無力阻止地任由悲劇一再重演,傷痛了他的心。
不要了,他不要再重複以前的痛苦,誰來取走降臨在他身上的惡魔,他不要再看見任何一個至愛的人在血泊中求生,終至絕望的垂下手。
不會有天使庇護信仰他們的人們,這些都是虛假的謊言,他看見的是幻影,天使不可能存在他眼前,這是一場夢,一場荒誕而無稽的夢。
不要看她,不要看她,把心門鎖起來,唯有麻木才不會再痛,他不相信他是受眷顧的。
水惑在心裡催眠自己,壓抑著真實的情感令自己封閉,他受的傷太重太深了,沒有關起所有的知覺他會崩瀆,瘋狂地砍殺他所能見到的活生物。
他的眼有些木然。
但他無法不看她,他控制不住雙眼往光的源頭看去,那道美麗的炫光正散發柔柔的暖意將他包圍。
「為什麼要害怕上帝賜予你的能力呢!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預知的能力。」他太年輕了,不懂這是一種恩賜。
他驚駭的睜大眼,神情流露出痛苦,吶喊的心狂吼著:我不要這種害人的能力,把我的父母還給我,把我的父母還給我,把我的父母還給我……
「很抱歉,我的能力無法令死人復活,他們的魂魄不歸天堂管轄。」天堂已經很久沒有「人」上去了。
水惑驚愕地張開嘴,無聲的蠕動著。你怎麼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
羽衣笑著撫撫他的頭。「溝通是天使最基本的能力,不論是花草樹木或蟲蟻鳥獸,只要我想都能聽見他們的聲音。」
萬物皆有情。她在心裡說道。
不可能,她是不存在的幻覺。男孩生氣的揮著手,像要揮散不真實的影像。
他在作夢,這裡是夢中的世界,他不能相信夢是真的,他不想再害人了。
快讓他清醒吧!虛幻的夢只會讓人墮落黑暗,他要保護他的親人不受傷害。
「百般抗拒是沒用的,我不是幻影,而且真實的存在,你不能命令我消失,我是來幫助你的。」如果是一場夢就好了,醒來一切都回到原來的樣子。
哼!幫我,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裡,你怎麼敢裝出偽善的面容來到我面前。他憤怒的眼神中有著傷痛和哀戚,像一支傷人的箭射向她心窩。
她苦惱的縮回手,抬頭望向天空。「我不是故意來遲的,我也要上課嘛!」
上課?!水惑的下巴差點掉了,一臉訝色的看著她。
有誰聽過天使也要上課,他們又不是人。
「沒錯,天使不是你們人類,但我們也需要學習才能成長,沒有一定的知識怎麼幫助你們呢!」她的學科成績可是拿A的喔!
水惑張口欲言,但又彆扭地把嘴巴闔上,以一副天下人都欠他的模樣一哼,她的一番解釋稍微軟化他的抗拒,可是他的心中仍有怨懟。
每個人都有他既定的命數,即使是我們也無權改變,你的怨你的慟我都明白,但是人要往前而不是往後看,你拒絕別人關心何嘗不是一種對他人的傷害。」
不做任何思考,羽衣自然而然地伸手一劃,一幕清晰的畫面忽地展現,眼眶含淚的嬌艷女子趴在冷峻男子的胸口低泣,抽動的肩膀令人好不心痛。
畫面再一轉,如投影片般定格,揉著太陽穴的年輕企業家面無表情的處理堆積如山的工作,身側的玻璃窗戶照出他的孤寂與落寞,一個人承擔所有的負面情緒。
眼前兩個不快樂的人,他們的臉上沒有任何歡笑,只有殘存的疲憊和化不開的愁緒,如影子一般地緊緊跟隨。
「一個叫水淄,一個叫水湄,相信你不陌生吧!水惑。」她記起他的名字了,上面交代給她的第一個任務。
水惑的嘴巴張了又張,始終不曾發出聲音地盯著平空出現的影像,心中受到極大的衝擊,他從不知道不看、不說、不理也會傷人。
「死亡的痛是一時的,時間會慢慢淡化心底的傷痕,可你因怕受傷而阻絕了關心你的人,對他們而言這份難受猶勝過親人的傷亡,這是一種活的折磨呀!」
水惑的眼紅了,他扭過頭不看她憐憫的目光,如真人歷歷在現的畫面也為之消失。
水面上的波動是一層層的,他的臉也跟著扭曲變形,變得模糊不清的重疊,叫人看不見他眼中的傷痛正順著淚水流出,一滴滴融於溪水裡。
他在心裡仍堅持這是一場夢,夢醒了他還是那會帶給人不幸的惡魔,最好誰都不要靠近他,讓他孤單一人的接受懲罰。
只要他不在了,他們也就不會有傷心,他不值得任何人為他心痛,他是害死父母的罪人。
「唉!你怎麼勸不聽呢!你父母的事和你無關。」羽衣輕惱的咬咬下唇,揚手一揮。「睡吧!好好的睡一覺,作個好夢把煩惱的事全忘掉。」
眼皮沉重的水惑忽覺一陣睡意襲來,他拒絕入睡的掙扎著要睜開雙眼,一道淡淡的藍光閃過眼前,他的一切努力化為烏有,安然的闔上眼睛。
在夢中,他和父母一起在金色草原上玩樂,管家在一旁準備野餐的食物,大哥回到十七歲的模樣正放著風箏,愛美的姊姊吃著她的減肥餐,一家和樂的與笑聲同在。
水惑沉睡的嘴角漾出一抹微笑,他的夢充滿歡笑和快樂,沒有痛苦和憂傷,純淨的如一片綠色大地。
「咦!你沒去追蝴蝶呀!」頭一低,羽衣輕撫蹭著她腳的大狗。
肥胖的聖伯納犬豎著耳似在聆聽,搖搖尾巴在她腿邊坐下。
「你要好好陪著你的主人別讓他落單,他的心受傷了,必須長期治療。」一時間沒那麼容易復原。
一道自私的聲音在她心底響起,她可以不必回天堂了,這裡有人需要她。
但她想的不是有預知能力的男孩,而是與她朝夕相處,老愛吻得她不能呼吸的人類男子,他那逗弄天使的笑臉已在她心頁上留下痕跡。
狗的吠叫聲拉回她失神的思緒,她輕笑地看向藏身樹叢裡的小小身影。不能理解為何膽大的她會懼怕一頭無害的狗。
「艾莉娜,它不會咬人,你要不要下來陪它玩。」狗是人類最忠實的夥伴。
「我不是人,我是妖精。」悶悶的聲音由樹葉後頭傳來,意思是狗會欺負妖精。
「你到底在怕什麼?狗狗很可愛的。」她蹲下身搔搔聖伯納犬的肥肚子,逗得它直吐舌。
「誰……誰說我怕它來著,我只是不喜歡它身上的跳蚤。」嘴裡說不怕,顫抖的唇瓣誠實的反應出她的情緒。
羽衣撥開它的毛一瞧,笑著和它玩鼻對鼻的遊戲。「不會啦!它很乾淨,連一隻跳蚤也沒有,而且全身香噴噴的。」
是沐浴乳的香氣,有槴子花的味道,淡而不膩非常耐聞,香味久久不散。
「不要。」她賭氣地用樹果一擲,死也不接近可怕的龐然大物。
艾莉娜永遠也不會忘記她第一次到人間遊玩時,看見一間小小的木造房,以為是人類招待妖精的住所,她全無防備地飛進去打算休息一晚。
誰知兩隻惡狠狠的大眼露出凶光,朝她一撲地抓傷她雙肩,森冷的尖牙一咧,想咬穿她的喉嚨,當場嚇得她腿軟臉發白,叫不出聲音地昏死過去。
後來她才知道是一名精靈救了她,傷勢嚴重的她足足躺了半年才能自由活動,沒機會向那名為救她也受傷的精靈道謝。
至此以後她再也不接近這種滿口撩牙的動物,而且慘痛的教訓讓她學乖了,小房子叫狗屋是給狗住的,不是人類善良的建給妖精使用。
「你打到我的頭了啦!」小小的一顆也會疼,她又在使性子了。
「活該。」艾莉娜吐吐舌頭嘲笑羽衣不會閃躲,被自己砸中是她笨。
羽衣揉揉額頭自認倒楣,不輕易發怒。「你幾時要回妖精界。」
「幹麼,你趕我呀!」她才來一會兒耶!都還沒捉弄到可惡的人類。
「不是啦!我是希望你帶話給大天使,告訴他們我現在過得很好,和人類相處愉快,叫他們不必為我擔心。」她哪敢趕艾莉娜,萬一她又用果實丟她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