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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文 / 寄秋

    不過他很懷疑能否領得到酬勞,以方叔破產的信用來說,十之八九又是做白工,所以他才急著了結此事不願拖太久,忍著惡腥的氣味等刑老鬼帶回消息。

    從不過問案主的身世和背景是他的原則,彼此牽扯越淡越好,他不喜歡有意外介入安排好的生活,糾纏不清的攀絲牽籐最令人厭煩。

    最好各走各路不囉唆,不管人或鬼都少來煩他,原本的陌路人繼續陌路,相見不相識錯身而過,不再有交集。

    他討厭處理善後,尤其是來自女人的愛慕之心和追求。

    「滾遠點,別打我的主意。」一陣冰涼襲上足踝,他話音微沉不做任何動作。

    一隻透明的手在冷喝下倏地縮回,似蛇滑行的繞過彎曲草叢,回到一位風塵女子身上。

    在這裡,他是一頓豐盛大餐,充沛的精力似一道佳餚美食,誰都想嘗上一口補補陽氣,起碼不用見光死,膽大的不試上一試怎能甘心。

    不論他來了幾回,總有一、兩個不識相的新鬼想來嘗試一番,仍對人間眷戀不巳。

    時間在分秒間推進,午夜十二點的長針走向一的符號,一個小時的時限眼看就要歸零,不耐久候的綠易水倒數計時中。

    耐心一向不是他具備的美德之一,時間一到他拎起以兆計算的冥間紙幣,準備當散財童子一灑……

    「等……等一等……我……呼!呼!好喘呀!我的賭本……」就不能多等五分鐘嗎?

    白煙一陣由地底冒出,漸成人形的凝聚,若不細察真看不出是個鬼,還以為是半夜不睡覺來求明牌的爛賭鬼。

    夜已深沉,活死人村的夜晚才要開始,一半日一半月的歲月起了變化,自從「她」來了之後,日子有了不一樣的步調。

    死人也有了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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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要找我?!」

    眨動靈活明媚的大眼,只記得自己名字的曲渺渺正用價值千萬美元的黃金手洗滌衣物,美玉一般的雙腳踩著發黃棉被套。

    她不知道自己是鬼還是人,迷迷糊糊的不瞭解自身的變化為何和其它活死人不同。

    時而虛無,時而實體,上一秒鐘飄浮在半空與屋簷間的梁燕玩要,無預警的身體會忽然變沉往下掉,十次有八次跌得鼻青臉腫。

    次數一多她也學乖了,盡量不往高處飄,離地超過三尺就小心謹慎的注意身體變化,一有異樣馬上落地,絕不貪懶,心存僥倖。

    不清楚自己的智商有多高,她來到活死人村後一切都改變了,沒有歲月可言的活死人村有了時間計時器,時間不再靜止停滯。

    巨大的沙漏柱立在村子中央,分分秒秒確實無誤的恪盡職守,提醒每一個活死人時間的重要性,晨昏分明不得顛倒。

    她甚至計算出活死人村的地底能量含量多寡,利用南北極的磁性扭曲日與月並存的現象。

    以木柱上的刻痕來算,她已經待在活死人村二十九日,日漸西沉月東昇,黑夜與白日的分野逐漸明顯,即使日月共存於天空之上。明暗分明光線照耀使活死人村的作息趨向正常。

    他們開始習慣於日間走動,一入夜便各自回家,四處晃動的跡象日漸減少,無神的眼多了光彩。

    而且多了交談聲。

    在曲渺渺的穿針引線下,活死人的生活步向規律化,一本記錄活死人到來的時辰、姓名及特徵的村民簿因此誕生,不怕時間一久遺忘了自己。

    活躍的生命力在她身上展露無遺。

    「是活的『人』嗎?不會和我一樣變來變去吧!」害她難以適應地得拜託老大哥、老大姊向上頭借衣借糧。

    活死人村裡只有她一個需要人的食物和衣服,實在非常不方便。

    「沒錯,是活生生的人,而且是男人。」壓低的聲音十分曖昧,像伯人聽見似。

    「男人?」誰會來找她?真是太奇怪了。

    「俊帥的小伙子哦!呵呵呵!看得我春心大動好想撲上前咬一口。」不帶惡意的笑聲聽來陰沉,鬼氣十足。

    差點噗哧一笑的曲淼淼連忙掩住嘴。「張婆婆你七、八十有了吧!還學少女懷春呀!」

    就算不是鬼也會嚇死人。

    「哎呀!你讓張婆婆害臊了,想當年我那口子……嗯,那口子……怎麼想不起來了。」依稀記得有個男人對她呵寵有加,可是這會兒卻什麼也記不得。

    滿頭白髮,猶可見年輕時風華的張婆婆抓著耳朵發愁,表情困惑地少了一魂二魄,無法聚精會神地懷想過往,只記得自個姓張,潮洲人氏,生有七子一女婚姻美滿。

    活死人村的活死人都大同小異,不是少魂丟魄的怎麼會走失呢!帶著殘缺不全的魂魄四處流浪,最後才落腳此地,無一例外。

    如今來了個三魂七魄俱在的活人怎不雀躍,一村子的活死人包括鬼夫子都前往村口「關心」,擠得水洩不通,擠不進去的張婆婆才趕來向曲渺渺通風報訊,看能不能沾沾她的福氣走近些瞧。

    「想不起來就算了,不要勉強自己去傷神,免得白頭髮越生越多。」沒有過去就沒有包袱,人要活在當下……

    喔!她不算是人,是有自主意識的活死人。

    「真的嗎?我又長出幾根白頭髮?」真想找面鏡子來瞧瞧。

    曲淼淼故做正經的數了數。「比昨天多三根,張婆婆要保重了。」

    「三根呀!真不知道昨天的煤渣還有沒有剩。」她自言自語地煩惱道。

    笑在心底的曲淼淼惡作劇的說:「人家說多吃鐵能讓白髮變烏絲,你不妨試試。」

    她一聽真信了十成十,急忙的問哪裡有鐵,渾然忘卻身為鬼不能進食,鐵山在前也啃不了半分,倏地一飄動作敏捷,不像七、八十歲的老太婆。

    張婆婆一離開,曲淼淼收起笑臉的擰乾衣服,面露惶然的甩干水漬掠上,心中的不安逐漸擴大,不知道如何面對未來。

    剛由沉睡中清醒之際,她為身處陌生的環境而惶恐,害怕每一張毫無表情的冷瞼,急欲逃開卻無處可去,她忘了自己從何而來。

    雖然她表面裝得很鎮定,極力融入這個三不管的邊緣地區,可是她的內心仍然空虛,像身體內某樣東西被挖掉似。

    口中安慰著張婆婆別想太多,但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有機會,她願不計一切代價找回失落的一部分。

    她不想當個茫然無知的活死人。

    「到底是誰要找我呢?」她的心中有了期待。

    擦乾沾濕的雙手,眉間帶著抹思索地朝村口走去,傳入耳中的嘈雜聲越來越宏亮,幾乎每一張嘴同時開啟、閉闔。

    很慌很亂的定近,鬼聲鬼氣混濁了與陽間交接的缺口,她無法聽見來自人的聲音。

    或者說他自始至終沒開過口說一句話,以至於被忽略了。

    思緒有說不上來的迷亂,她想上前又怕是個失落,過去的她是什麼樣的人並不知情,她不曉得是否要回到以前而猶豫,有點想打退堂鼓。

    也許她有著不快樂的過去,也許她飽受凌虐,也許她不是期待下出生的孩子,也許活著的她身有殘疾……

    無數的也許快速的閃過她深藍腦海,憂鬱的畫面讓她越想越畏懼,不自覺的往後退了兩步,兩手環胸仍覺得有股寒意,心,縮了起來。

    驀地,一道高大陰影遮住缺口的陽光。

    她低著的眼,瞧見一雙大鞋立在面前。

    「你是曲淼淼?」

    好好聽的聲音,充滿溫暖的磁性,她被迷惑了。「我是曲淼淼,你找我有事嗎?」

    背光的他瞧不出長相,她只隱約看見一張感覺非常男性化的臉。

    「帶你回家。」看來她過得不錯,沒被這群活死人給食下肚。

    「帶……帶我回家?!」感覺不出是喜是樂,心口酸酸澀澀的。

    家,好遙遠的名詞。

    「是的,帶你回家……」嗯?不對!她為何有實體?

    剛沒瞧清楚的綠易水再度審視他的「貨品」,不太高興心中微漾異樣情愫,她不該是個有溫度的活人,讓他無法視她為貨的交差。

    「你知道我是誰?」沒有欣然的出聲問,她有的只是滿滿的困惑和黯然。

    必須藉由他人的口才確認自己是誰豈不可悲。

    而且她又如何判斷他所言是真是假,她的記憶讓她缺乏敵我認知。

    「你是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科學家,十九歲即獲得雙博士學位進入國家科技館負責一組研究,研究內容不詳,現今二十一歲。」他照本宣科地宣讀資料上的簡介。

    「我是科學家?!」她非常驚訝的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從事乏味的科學研究。

    她應該是個詩人或藝術家,從事與美有關的工作,而非刻板的與數據共處。

    「你是,但是你用不著太意外,因為你一點也不像科學家。」倒像由露珠中誕生的晨光仙子,澄淨無垢地帶著無邪。

    她的表情看來有點受傷,像是遭人蔑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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