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晨希
顯然,對這兩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來說,杏仁豆腐的魅力比可法·雷來得強項許多。
「哎呀!」躲過又一勺的攻擊,可法·雷縮到昔日同居人聶骉身邊。「這麼凶,你怎麼受得了?」女人婚前婚後,果然兩樣。
「那是對你,」聶骉站在水槽前洗碗。「對我不會。」他微笑,浸醉在婚姻的幸福海中不想爬起。
「離我老公遠一點。」長柄湯勺如今被用來驅趕毒蟲。「別帶壞聶。」
「嘿!我哪裡帶壞他了?你的新婚之夜可是我在你跟聶結婚前晚,臨危授命給他上了一課才能順利過關,要不然──」
「閉嘴!」呂若玲紅了臉,又是一勺揮去。
他閃!「打不到。」
「別、別鬧。」傷腦筋的聶骉連忙介入其中,抱住老婆。「別。小心受傷。」
呂若玲當真任丈夫抱在懷裡,氣勢不再。「你才是,老被他拉著團團轉,連這種事也──」
「因為……我不懂。」想起新婚之夜,聶骉任一團紅火燒上了整張臉,比妻子還害羞。「怕、怕你不喜──」接下來的話被妻子的手擋回嘴裡。
看看四周,客人無不把眼睛投向他們兩人,觀看年輕夫妻的恩愛。
其實早在他們結婚、呂若玲接下父親的麵館之後,方圓五百公尺以內的熟客,早把這恩愛景像當名勝來看,只是當事人渾然未覺而已。
「別說了。我啊,只是氣他,氣他老是嘻皮笑臉,才會讓人無法信任,失戀是自找的。」
砰!彷彿一顆大石狠狠地砸中可法·雷腦袋。
「你何必往我痛處截?」他苦笑,「就不能讓我裝作沒事樣嗎?」
「你以為這樣我們就看不出來?」呂若玲看看丈夫。
聶骉會意地接口:「黎要我──照顧你。」
「不會吧?你照顧我?」是太小看他可法·雷,還是太「大」看聶骉?照顧他?
「沒錯,黎要我們好好看著你──」呂若玲又說:「雖然現在大家各分東西,她還是擔心你。」
「真擔心我,就應該讓我跟她去日本,而不是把我留在台灣。」想到這裡,就憤恨不平。「竟然為了省機票錢,把我留在台灣!」
那天離開思琪的住所,回到公寓,正好趕上萬能事務所的搬家大日。
黎跟雨朵決定隨村上堂兄弟遠赴日本,魚步雲跟徐曼曼則搬進幼稚園,而聶骉在日前結婚後,就搬來跟呂家父女同住,反觀他──
突然變成孤苦無依的累贅一個。
唉,禍不單行,只好當寄居蟹,借住呂家,打起雜來,唉……
俊男落難至此,也算是「紅顏」多舛的一種吧?
她呢?過得好嗎?少了他,應該過得很開心吧?
畢竟,是她趕他走、不要他的。
難得他肯去想未來的事──那些來不及說出口的打算。
他甚至想過結婚、想過跟她生下的孩子絕對會有舉世無雙的美貌──若是女孩,得小心保護,以免太早被人拐跑,若是男孩,可能要擔心以後孫子滿天下……這些他真的都想過。
而且,還非常期待──這種興奮,實在出乎他意料之外。
原來,對未來有所期待,是這樣一件讓人興奮的事惰。
可是,這一切全被她給打碎了。
那個讓他知道什麼叫做心痛的女人吶……
「聶,如果若玲不要你,你會去愛別的女人嗎?人家不是說,治療失戀最好的方法,就是再談一次戀愛?我是不是該找別的女人安慰自己?」可法·雷蹙眉一問。
「不回答不可能的問題。」不理他,洗碗去。
他跟到水槽旁。「假設嘛,我需要一個中肯的答案。」會問聶骉,實在是因為找不到人了,總不能打越洋電話到日本去吧?
聶骉停下手上動作,木然看著他好一會兒,又洗起碗。
「怎麼樣?」他剛剛那種看法是什麼意思?「到底怎麼樣?」
「我不會騙自己。」
咻!一箭正中提問的男人,刺得他鮮血淋漓。
「聶,原來你的口才這麼好。」好毒也好準!
是啊,他騙不了自己,能用甜言蜜語哄騙女人,卻怎麼也騙不了自己。
他想要的,只有她,就只有那個叫唐思琪──固執又傻氣的女人。
噠!噠噠噠噠噠……不遠處,傳來擾人的施工聲。
「晚上施工不怕擾人安寧嗎?」呂若玲皺眉,並不歡迎這等噪音干擾。
聶骉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連忙洗淨手,難得跑了起來。
「聶骉?」
「等一下回來。」他說,頭也不回地出門。
留在原地的兩人交換不解的目光,可法·雷示意呂若玲留在店裡,他則跟了出去。
「你到底要去哪?」
「公寓。」前方的人回答。
很快就到達和他們相隔不到五百公尺距離的公寓對面巷口。
可法·雷正要往前跨一步,卻被聶骉攔住。
「你不是要回去?」
「別去,因為──」
可法·雷愣了下,想問得更清楚,身後突然發出驚天動地的轟然巨響,說明了一切。帶著訝異回頭,他親眼目睹一秒前還聳立於平地之上的老公寓,此刻己和平地合為一體,瞬間滿天煙塵,四周也立即引來不少民眾圍觀。
「老天!」他以為黎決定搬只是因為想搬,沒想到原因竟然是──俊顏忍不住轉向昔日同居人。
只見聶骉牽唇微笑,繼續剛剛未說完的話:「──它會倒。」
可法·雷深吸口氣,不知該歎息還是慶幸自己跑得不快。「下回一句話麻煩不要分段,一次講完,謝謝。」
看著人潮逐漸洶湧,救難隊趕至,拉起封鎖線,SNG現場直播車一台跟著一台,他覺得整個場面熱鬧得簡直像在舉辦嘉年華會。
曾經住過好長一段時日的公寓如今這樣收場,多少有點感傷,是以,他們留在原地,目送頹圮的公寓一程。
看著看著,另一頭有道纖細的人影正努力穿過人牆;取後衝到封鎖線前,被救難隊員攔了下來。
可法·雷瞇眼看清楚那道人影後,立刻拔腿跑向她。
方才笑看的人牆,立刻變成刺眼的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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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著記憶到這幢公寓,唐思琪不敢自己開車,她怕,怕顫抖的手無法握緊方向盤,怕還沒趕到現場就在途中出事。
因為人潮,她必須在遠遠的街口下計程車;因為人潮,到現場需要花上好大好大一番力氣;因為人潮,急得哭出聲的哽咽,被交頭接耳的鼎沸人聲淹沒忽視……
「對不起……借過、借過……」又是道歉又是推開眼前層層的人牆,滿心的後悔壓得她幾乎快走不動。
如果他真的被困在裡頭……不!她不敢想!
那會讓她好恨自己,好恨好恨!
如果當時留下他、如果坦白承認她也愛他、如果沒有去考慮那些遙不可及的未來、去揣測也許不會發生的問題、不會有的失去,她現在應該是好好坐在家裡,和他一邊說著公司的事,一邊吃著他每回讓她驚喜萬分的料理,同時聽他自吹自擂,笑得肚皮發疼。
然後,他也許會搾一杯果汁或煮一杯咖啡給她,兩個人一起看租來的影碟,笑談荒謬乖誕的劇情。
可是現在──沒有,什麼都沒有!
說到底,早在迴避他的問題、拒絕他的感情的時候,她就已經完完全全地失去了!
「小姐,你不能隨便跨過封鎖線!」一名救難隊員攔住她。
「讓我過去!讓我過去!他、他住這裡!他在裡面啊!」唐思琪用盡全身的力氣吼著,她聽不見自己的哭聲,只知道扯痛喉嚨:「我要見他、我要見到他,可法·雷!可法·雷!」
「你認識裡頭的住戶?」
「放開我!我要找他……」
「思琪!」可法·雷滿頭大汗地推開人群,擠到她身後,狀極狼狽。
「讓我去找他,我要見他!我要知道他沒事、他好好的!他──」前面的救難隊員擋住她已經很過分,後面竟然還有人抱住她?!「放開我!不要攔我!」唐思琪歇斯底里地捶打扣住她腰身的大手。「放開我、放開我!」
她只想見他,只想見他啊!
「思琪!」那幾近瘋狂的心聲在她握拳打他的一瞬間傳來,令他的心幾至痛卒。
唐思琪己經聽不見周圍的任何聲音,滿心的後悔自責擊得她方寸大亂,不知道想見的人此刻正在身後抱著她。
「放手、放手放手啊!嗚……為什麼不讓我見他……嗚……」
「你不回頭,怎麼見我?」扳她轉過身與自己面對面,這幾天的怨懟早己煙消雲散了。「我在這,不在裡頭。看清楚,我沒事。」
「可……可法?可法?」
「是我、是我。」又哭得像淚人兒似的。
「是你?真的是你……真的是你……」確定是他,唐思琪緊緊抱住,小臉埋在他肩窩又哭又笑。「真的是你!你沒事!還在!還在!」
「你是在電視上看到這個消息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