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晨希
「怎麼?」
「你是個好女人。」
又來了。
「我說的是真話。」
「咦?你知道我剛剛在想什麼?」
「什麼?什麼什麼?」裝傻帶過。
未作回答,唐思琪看著黑灰的空地,不再言語。
盛夏夜晚應是燠熱無比,可今晚卻異常地沁涼如水,感覺好舒服。
因為身邊這名陌生男子的關係嗎?唐思琪迷迷糊糊地想著。
若是陌生,為什麼靠著他竟能感到無比安心?
若是陌生,他又為何體貼地提供胸懷供她低泣?
就算今晚是夢或被騙也罷,她不想思考那麼多了,好累、好累的。
昏沉的腦袋無助於思考。
她記得自己是海量,但有醉的感覺。
是否──呵!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原來她也好色,對於身後的胸牆感到醺然,理性明知虛幻不實,感性卻兀自陶醉。
「放自己一馬,你會好過一點。人再怎麼理智,都難免有情緒化的時候。」
適巧適時的話引她再次回頭看他,心中萌生一股怪異的感覺。「你──」
「你不是有話想說?」他催問,輕而易舉轉移此時微醺的她的注意力。
螓首輕點。「嗯,但有好多事……不知道該從哪一件說起。」
「就從最想說的開始如何?」
「最想說的……大概是四年前……我跟他──」
浪漫的夜,在那低語聲中漸漸轉沉、再轉沉……
第四章
冠亞集團,前身為帝氏財閥。
之所以更名,是因為與歐洲某知名財團統合之後,為了方便打入歐洲已經鞏固的歐盟市場,也為象徵帝氏另一個世紀的來臨,再加上某些不為人知的因素而決定更名。
在帝氏財閥時期,曾經面臨的風風雨雨,在時光的流逝中逐漸成為歷史軼事;許多無法求證、找不到線索的傳聞,也在時間流轉下逐漸為人所淡忘──或者,再也沒有人敢追查,畢竟傳聞中,原帝氏財閥時期裡有黑道在背後作為靠山,誰人敢沾腥?
而今,冠亞集團正朝多元化的角度發展,全球經濟發展疲軟的現在,對資金充裕的冠亞集團來說,反而是佈局的好時機。
一場台德大戰的會議結束,與會者從會議室裡魚貫而出,每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結束沉重工作之後的輕鬆。
只是,由於民族風不同,在德國人臉上還是看不見輕鬆線條,依然是緊繃冷肅的面容,離開的步伐也平板一如印象中的德意志民族;相較之下,台灣人的神情是非常坦白的逃出生天、劫後餘生。
一場談判大戰下來,雙方各有所得,達到雙贏就是最好的戰果。
唐思琪並不急著走,緩慢收拾桌上的文件,雖面有倦容,唇角卻帶著笑意。
這全都要歸功於上個小週末莫名其妙闖入她生活的陌生男子。
一整夜,她不敢想像自己竟說了足足一整夜的話,直到沉沉睡去。
但也因為如此,在露水沁涼中醒來的心情是出乎意料的輕鬆,像是──重生。
清新的理智回籠,她向他道謝,並送他回家。
這才知道,什麼樣的環境造就什麼樣的人。
招計程車回到台北市區,在他的指示下,司機開進一條暗巷。
她親眼看見一棟瀰漫鬼屋氣息,只差沒有幾盞鬼火相佐的傾斜老舊公寓聳立在眼前,搭配靛藍未明的凌晨光景,更覺氣氛森冷詭異。
而坐在她身邊的男人,竟然從容愉悅地下車向她道別,慢條斯理走了進去。
刻意等了一會,發現他並未退出,這才相信他真的住在那棟公寓裡。
天,多奇特──一如他的出現與告別。
然而要再見──
不了,雖然覺有點可惜,但那夜傾訴太多的私密,她不認為真有再見的一天,自己能坦然以對……
「唐經理。」一叫喚聲揚起。
但,呵呵,輕盈的心是不可忽視的真實,她終於懂得為何女人願掏腰包,以金錢換取一夜的溫柔呵護了。
他們那一行能給予女人現實中無法滿足的浪漫美夢,只是總有女人選擇面對殘酷的現實以凌遲自己。
好比──她。
「思琪!」
「赫!」收拾的動作一頓,思緒也在同一時間乍停,恍如電影場景在眼前放映的那夜,被一張陽剛的臉孔取代。
「呃,張總。」
「私底下叫我成珞。」
「這裡是公司。」唐思琪出言提醒,清楚劃清兩人界線。
「累了?」
顯然她的用意沒被對方採納。
天知道,為什麼這種不把別人的話聽進耳裡、自我專斷的男人愈來愈多,甚至可說己經成為一種流行時尚。
反而,安靜聆聽的男人變得珍貴可取。
她的腦海不禁浮上讓人難忘的俊容……
猛醒過神,她道:「如果沒事的話,我想先回辦公室。」
「聽說你和男朋友分手了?」
她的情事與他何干?「這是我的私事。」
「你應該知道,」張鹹珞有著摻和居高臨下的淡淡傲態,「我一直很欣賞你。」
「我希望只是工作能力。」
「不只是工作能力。」他打碎她的希望,似乎以看見她聞言的驚訝表情為樂。「還有你的人。」
「謝謝。」
「那個男人沒有眼光。」
「這是我的私事,你逾越了。」
「給彼此一個機會,我不會比你的前任男友差。」
「不,你不會。」這是事實。「你很優秀,真的很優秀。但我目前沒有再接受另一段感情的心思,工作是我目前的生活重心。」
「用來逃避?」張成珞輕笑,認為眼前的女人在逞強。「工作麻醉不了自己。要療傷止痛,最好的方法是接受一份新的感情,我不會讓你後悔。」
共事多年,他看著她從業務員往上爬,一路上的表現出色得令人激賞。
他一向欣賞有能力、自主性高的女人,那些弱不禁風、需要人保護的小家碧玉,就留給其他男人追求呵護,他張成珞要的是一個能與他並駕其驅、不遜於他的女人──能是左右手,也是賢內助。
「多謝你的建議,但我不需要。」淡漠的拒絕添了火氣。
她的確是在逞強,是在利用繁重的工作埋葬經營四年卻如煙花水月消逝的感情,但又如何,這些是她個人的事,與誰都不相干!
是否需要新戀人介入生活、對象是誰──這些決定權也都在她。
而她──選擇不。
不需要新戀人介入生活、不選擇誰。此刻的她不需要男人帶著自以為是的同情與憐憫,以救世主之姿前來拯救她,她只想一個人調整心緒、做回自己。
「我可以走了嗎?」不接受他的追求並非公事上的出錯,無畏高權主管的冷臉詢問,只是基於下對上的禮貌。
「你會後悔。」火氣因他這句話催谷一成。
顧不得上下屬之別,離開會議室前,唐思琪任情緒帶領自己,撂下一句──
「不,我不會。」
☆☆☆☆☆☆☆☆☆☆☆☆☆☆☆☆☆☆☆☆☆☆
照理說:男人如酒,愈陳愈香;女人如衣,愈放愈舊──不是嗎?
柳探春的小腦袋困惑地運轉著。
按工作閒暇時翻閱的言情小說所透露的訊息,在在告訴她:身為女人,招蜂引蝶、談情說愛最合適的年紀平均值鎖定在二十四、五歲;更有甚者,十八心花開、二十為人婦;再多再多,遇上戀童男主角,狠狠滾上個十年八年情誼的青梅竹馬,再結為連理枝。男大女十來歲不稀奇,女大男十數載則視為創舉、歸於突破。
但小說歸小說,現實屬現實,坐二望三的新時代女性大抵有不婚的心理準備,將來養隻貓呀狗的,晚上關燈看影碟,品味單身的夜半孤獨。
身為坐二望三族一員的柳探春如是想,認定她那才能出累的上司,不久後即會加入她的行列。
前提是──沒有眼前錦簇的花海。
示情表意的卡片如蝶一般點綴在花海上,來源不乏各方企業高階主管、公司小開,求愛招式千篇一律,有如江水滔滔不絕泉湧而至。
難道──上司大人今年紅鸞星動?
「果然!」
號稱冠亞秘書室四姝──同事甲、乙、丙、丁,瞧見柳探春經手簽收的花海成果,紛紛羨慕地叫出聲。
「就說美女是永遠不退的流行。」同事甲說。
同事乙言:「嘖嘖,隨便一束給我,我就會高興得今晚睡不著了。」羨妒啊!
同事丙抽出其中一張小卡片。「哇嗚!連張總都淪陷了!」
「就說吧,經理和男朋友分手的消息一旦曝光,就會開始陷入諸子百家爭鳴的春秋時代。」同事丁感歎著,「紅顏多嬌,引天下英雄競折腰。」
柳探春兩道眉一高一低,望著有感而發的同事們。
她想問:上司分手的消息,怎麼會成為人盡皆知的新聞?
眼前四姝,嫌疑頗大。
此時,唐思琪走進自己的辦公室,驚訝裡頭一大早的熱鬧和──花團錦簇。
「怎麼回事?」
「經理──」無須她攆,原先看好戲的秘書室四姝在主子駕到後便打哈哈退場,面露的不安更落實她的揣測。「這是今早送來的,贈花者名單十分鐘後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