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陳毓華
「對不起,我不該提的。」伊淡如清泉的奇秀容貌滑過歉意。
「伊,有時候我想,到底,我們四個人之間究竟有什麼事情是你不知道的?你有透視眼嗎?」或許,在任何人面前枚都能隨心帶著面具,在伊面前卻不能,也不願。
他乏味的放下有些融了的冰淇淋。
伊笑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你知道我是閒人,每天除了生病也沒太多的事情能做,所以,串門子聊八卦就成了我的正業啦。」
枚還要說什麼,由遠而近的聲音卻打斷了他。
「我聽到了唷,你們到我家來吃吃喝喝是最終目的,說什麼是為了我,害我差一點真的感動了。」門外進來的袁畿張著略顯疲憊的眼,進了陽光室立刻倒杯咖啡凶狠的灌下肚子。
他還以為這些年為這傢伙賣命打拚,他們終於有點人性了,誰知道──牛就是牛,不管牽到哪都不會改掉牛的本質。
他許多天沒睡,煞黑的尊容陰森的可以。
「怎麼天氣突然降溫了,冷颼颼的……」枚還妄想插科打諢的把氣氛調回到原來的溫度。
然而,卻只換來更多人的白眼。
「我們哩,是真的……真的很感謝你這些年的做牛做馬,要不然公司每年可觀的獲利也不會通通中飽我們的私囊,但是──」阿曼吞了吞口水,做人不好太肉麻,老天爺要是看不過去劈下一道雷來,怎麼辦!所以,他講話最憑良心了。「我們又沒拿把槍在後面逼你為公司賺錢,你自己是工作狂、工作機械,能怪誰……」他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因為頭上結實的吃了枚丟過來的銀湯匙一記。
好委屈喔,他明明是誠實的乖寶寶,袁畿是那種除了會賺錢,其他都不會的人嘛……
「畿,亮亮小姐會平安沒事的。」終於還是伊說了句最有人情的話。
「她會沒事,但是──我──有──事──了!」因為太過用力,瓷骨杯子竟然在他手中粉碎。
嘩──哇。
袁畿感覺不到疼,是阿曼飛快抽了手巾為他止血,為他拿掉碎片,他才有了痛感。
「喂,你不要這麼激烈,我很不習慣。」阿曼拍拍老友的肩膀,是鼓勵打氣,也是支持。
「我本來想息事寧人的,我反省過自己的商業手段有時候太過血腥,造成別人的損傷,可是,至少我的行為是完全合法的,若是我受傷,無所謂,我想說這樣能讓對方消氣也不失為個方法,可誰知道,卻縱容出那些人軟土深掘的惡質念頭,他不應該挑釁我的,我不會輕易饒過那些讓亮亮受傷的人!」他從來沒有看重過自己,他的人生過的如何他也不曾在乎過,可是把無辜的人牽涉在內,那是無知的挑戰他的脾氣尺度。
尤其──亮亮是他生命中重要的人。
這些不知道見好就收的人,惹、火、了、他。
現場的聲浪宛如被刀齊齊切斷,每個人的牙縫都無端酸涼涼了起來。
「要不是你水性好……萊茵河那段河道又是最多暗礁巨石,可見這批人計畫周詳,等你們到了那裡才動手,存心要你們連屍骨都難以打撈,說實在的,你應該感謝我以前陪你去海水浴場打工練出來的救生員技術……唉,我還滿想念我們一起打工的美好時光呢,……呃,好好……別瞪人,是我離題──反正不管對方動機是什麼,殺手都請出來了,別人打我們一個耳光,我們又不是傻子,當然要把另一個耳光要回來。」
到海水浴場去打工可是阿曼人生唯一「輝煌」的成就。家教甚嚴的他別說打工,就連娛樂也是經過嚴格規定的──不過,以前的袁畿窮的快要被人脫褲,又驕傲的不肯受人資助,他只好去幫忙打工,當作盡朋友的一點意氣嘍。
唉!動輒得咎的政治世家,真辛苦──幸好他早早擺脫了。
可憐的是他依舊在苦海浮沉的哥哥們──呀,上帝,阿門!
「別放這些馬後炮,畿無緣無故撞車的時候就該當機立斷的處理了。」枚冷靜的分析。
「我處理啦,那家公司的負責人叫什麼……嚴松誠……對了,事發後,早讓浙東送進籠子去了。」起因源於一樁體質不良的併購案件,小公司的負責人不滿半生的心血被外國集團收購,想不開之餘走上極端,第一次暗算不成還收買台灣狼集團公司的員工,探聽到袁畿好端端的回到德國,竟然傾家蕩產的買通國際殺手要置他於死地。
而亮亮是那廂計畫的無辜受害者。
「內賊呢?」就算只是簡單的問句,枚的表情仍是莫測高深的。
「那個在畿車上動手腳的守衛我也讓律師做了處置,我想革職這處分讓他丟了飯碗也夠了。」
貪婪是人的劣根性。
「那兩個殺手,我要讓他們在歐洲混不下去!!」既然要玩大的,就大家一起玩──至於誰是贏家,誰會是輸家,就大家走著瞧了!
「沒問題,你說話算數。」哇,好爽啊,可以名正言順拿WOLF集團的公款來撒鈔票,大快人心吶!
「阿曼,不要太欺負人家。」枚是不想破壞氣氛的,可是阿曼偶爾玩到脫線也不是沒有過的事,叮嚀一下總是好的。
阿曼用哀兵政策。「又要馬兒好,又要馬兒不吃草,你也太難了。」
「算了,你自己看著辦!」
「不過,這樣囉唆的事情為什麼是要我去辦?」偏偏頭,阿曼只顧著玩的腦筋總算發揮了一下功用。
怎麼搞到後來剩下他一個人做吃力不討好的差事?整人其實也滿花心力的。
「因為我們要報答畿的大恩大德。」枚說來一點都不覺得肉麻。
啥?
「他努力賺了那麼多年的鈔票讓我們高枕無憂的花用,幫他抓幾條害蟲,你做不到嗎?」
呿,幾條害蟲?
好吧!別計較那麼多,反正他在新幾內亞的時候對付蟲可厲害了。
第八章
一直把時間浪費在床上,絕對不是當初亮亮來德國的意思。
你看看嘛,一扇扇窗戶外出奇耀眼的藍天不就像對她招手,她要是辜負這麼好的天氣,就太對不起機票錢了。
滿地的櫻桃吃的好過癮,完全不用上樹,撿著地上的紫色櫻桃就夠她吃到撐出小肚子來。
將近一畝地的櫻桃樹,秋分季節,就連桃杏都果實纍纍。
她喜歡這些可以跑跑跳跳的地方,反倒是對建築物沒有太大興趣。
用奶奶給的棗紅色披肩披在肩上,盤著腿,吊兒郎當的她兩手支著臉抬頭仰望野生的玫瑰葡萄拱門。
玫瑰籐跟葡萄籐糾纏在一起,形成一道又一道的拱門,玫瑰芬芳撲鼻,香氣濃郁,葡萄晶瑩透亮。
她當下做了決定。
她的結婚典禮一定要在這裡舉行,什麼教堂、花園都滾一邊去,這七重拱門根本是夢中才會出現的花園嘛。
不好生利用,就太浪費了美景啊。
她以前以為德國人很嚴肅,不是精密的汽車零件,就是嚴肅的建築,那刻板的印象直到真的踏上這塊土地,才完全被打破,原來,德國人也有浪漫的一面呢。
她擊掌,就想跳起來趕緊把這麼棒的想法告訴袁畿,等人跳起來才想到已經為了陪她而休息十多天的他現在正在公司裡忙著。
法蘭克福的金融街中心有幢銀行大樓,它是法蘭克福的地標,而WOLF集團的歐洲總公司就設在那裡。
她去看過,那幾十層樓高的銀行大樓,投資事業遍佈全世界,樓層顯示著WOLF集團的子母公司就佔了七成的樓面,亮亮再沒概念也曉得袁畿有多忙了。
唉,她皺起小臉,幽幽歎息的一屁股坐回原地。
想到袁畿,她愉快的心情沒來由的就發悶。
也是啦,兩人相處了好多天,他突然間不在身邊,她想他,也是人之常情。
……
這樣的自圓其說為什麼還是平復不了心情哩?
她,還是想他,而且一發不可收拾,剛才處處的好風景怎麼現在看起來一點都打動不了她的心?要是袁畿也在那就好了……她可以拉著他到處跑,要脅他帶她遊覽整個城市──好吧,這樣太貪心,要不然逛逛他喜歡的這塊土地也不錯,即使他們已經不小心嘿咻過,還談論到婚嫁了,但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他為什麼要她呢?
不安只是隨意滑過,還是不能止住她越發不受控制的煩躁。
「嗨,我打擾你了嗎?」
「袁……啊,是你!」亮亮乍喜又大失所望,臉上的表情轉換比卡通人物還豐富,叫人無法不莞爾。
她真是笨蛋,明明袁畿幾個鐘頭前才去上班,依照他那認真到不得了的個性哪可能半路把工作撇下跑回來。
那不是袁畿的作風。
路過的伊黑湛的眸子中流轉過些微的笑意。「我可以坐下來嗎?」
啊,天使!他有著溫柔無比的笑臉,頭上彷彿漾著光圈,背後還有兩脅聖潔的翅膀。
「當然!」亮亮大方的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