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天都水月
樂群沒說什麼，只瞟了他一眼，便逕自往沙發坐下，彷彿在告訴唐士祺：要嘛你就快拿，別浪費我的時間。
發生了什麼事呢？
唐士祺邊找出開瓶器，心裡邊覺得疑惑；他覺得樂群似乎因為某些事而心灰意冷，這樣的她不像他認識的樂群，因為平常的她下管是高興還是憤怒，就連剛開始那段不理他的時間，渾身仍充滿生氣，這時候的她卻有點槁木死灰的感覺。
「你的手有沒有受傷？」唐士祺用開瓶器撬開桌上其中一瓶啤酒的金屬瓶蓋後，將啤酒遞給樂群。
樂群接過啤酒就仰頭灌，一點也不理會唐士祺的關切。
「喝得這麼凶，你怎麼了？」見到樂群這種喝酒的態勢，還真是嚇了他好大一跳，簡直比男人還豪邁。
樂群用手背抹抹嘴巴，接著又是一大口，仍然不作任何回答。
不肯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唐士祺打開另一瓶啤酒，也跟著暍起來。他回想著樂群的近況，想著她到底會遇上什麼不順心的事。
她最近都在忙節目企畫呀，難不成是企畫出了問題？
「你的企畫完成了嗎？」他試探地問。
樂群的身體頓了一下，總算有了些微反應。
這時她手上的那瓶酒也喝光了，她順手搶過唐士祺手上的，喝完一口之後，才幽幽地說：「被退了。」
唐士祺看著前一秒還在自己手裡的啤酒，這時已讓樂群就著瓶口喝，心裡產生了一絲絲奇妙的感覺。
上次樂群也是一拿起他的水杯就猛灌——沒關係，反正那水他還沒喝過；可是這回她搶的是啤酒，那瓶口遺留著他的「味道」，她卻一點也不以為意，這到底是她不拘小節，還是他保守？
他很認命且無奈地再開了一瓶，嘟囔：
「你該不會是因為企畫書被退了，所以才在這喝悶酒？」
樂群喝得更猛了。
被他說中了！
突然之間，唐士祺好想說些話安慰樂群。
「人生難免有失敗與挫折……」
樂群把酒瓶重重地放到几上，打斷他如被老夫子附身般的論述。
「我不想聽你說這些人生大道理，雖然我不算是多豁達的人，但還不至於因為企畫被退的單純原因就喝悶酒。」
雖然話被打斷，但至少樂群肯對他說話了，而且不是只有兩三個字的短句，是一長串。
「那到底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可以跟我聊聊，感覺會好一點。」唐士祺覺得自己最近好像常當這種幫人解悶的諮詢師。
樂群瞪他，眉頭一挑，問：「你真的想知道？」
唐士祺很慎重的點頭，「嗯。」
「是因為好奇還是真的開心我？」樂群的神情有些怪異。她這種問法，一半的原因出自於她對人性的不信任，她不相信有人會毫無條件地關心別人；但另一方面卻又很矛盾地希望唐士祺是出自真心關心她，雖然她有時實在很不耐煩他的雞婆。
「你跟我都住在一起這麼久了，還不瞭解我？」唐士祺四兩撥干金地把問題丟回給樂群。
樂群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開口說道：「你有夢想嗎？」
「當然有啊！」唐士祺展現他的陽光笑容。
「夢想與現實衝突的時候，你會向現實妥協嗎？」樂群問出讓她懊惱的問題重點。
唐士祺沉吟了一下，「如果每個人都有一條通往自己夢想的路，或多或少都會有橫在路上的石頭阻礙我們前進，挫折或者現實的條件就是這些石頭。有時候我們可以搬開石頭繼續前進，有時候石頭太大，山不轉路轉，我們可以繞過石頭繼續走，可能會繞了遠路……」他看了一下樂群，「但是只要別迷失方向，我們還是會到達我們的目的地，就算跟現實妥協，那也不過是一時。我的心中確定我的目的地在哪裡，總有一天會到達。」唐士祺停頓一下，喝了一口啤酒，「妥協只是一時，夢想會永遠存在我心中。」
樂群咀嚼著唐士祺的一番話，接著慢慢道出她所遭遇的挫折。
「上面的人說我的企畫書點子雖然很好，但是理想性太高，執行難度高，可能會耗費龐大成本，但收聽率與廣告收益卻不見得能彌補。」
唐士祺點點頭，道：「嗯，畢竟你們電台是要在市場競爭中存活的，當然會有商業利益的考量，上層的顧慮是有道理的，不能說是錯。」
「我知道，所以才會覺得悶。難道我的理想就要因為現實而夭折嗎？我不甘心！可是又有一種無力感，我的所有努力真的抵不過現實嗎？」樂群覺得很喪氣，那是一種未戰即敗的感覺，還沒放手去戰鬥，就被裁定失敗。
唐士祺知道這時說什麼勸勉的話對樂群都趄不了太大的作用，他很技巧地問：「你要放棄你的理想與夢想嗎？」
「不！」樂群很堅決地說。
果然激起了樂群不服輸的個性。
唐士祺順水推舟：「那就對了！只要你堅定目標，就算最後的結果是失敗，但你努力過，也盡力了，你對得起自己，至少你活得比大多數的人精采。」
短短的幾句話讓樂群又打起精神，「對！失敗也不要緊，只要我不要迷失方向，就算活得有意義。」
「你想得開就好。」唐士祺很欣慰。
樂群的情緒振奮不少，不像之前那麼低落，不過她仍嘟著嘴抱怨：「可是我心裡還是有一點小疙瘩。」
「嗯？」
樂群恨恨地嗔怨：「我的企畫書被退也讓我見識到人情冷暖。原來跟我共事的都是一些眼中只有利益的人，為了利益，以前的夥伴情誼都是假的。」
唐士祺笑笑說：「嘿，你果然是個初出茅廬的社會新鮮人。」真是血氣方剛、年輕氣盛。
樂群不滿，立刻提出反駁：「喂！你的社會資歷也沒比我深到哪裡去啊。」
唐士祺搖搖食指，有點倚老賣老：「我當學生的時候可有打過工喔！還有去實習呢。」
「哼！驕傲哦！」樂群很不屑，有什麼了不起！
跟樂群鬧過一陣之後，唐士祺這才正經地說：「你跟你的同事們都是為了生活，在職場上是共事夥伴，但同時也有著競爭關係。為了得到更好的位置，爾虞我詐，趁機捅你一刀、踩你一腳是常有的事。原本你們的team是團隊合作的關係，各有各的崗位，工作的氣氛好，工作效率也提高。可是後來你們的leader要你們各自交出節目企畫書，競爭關係就出現了，若是良性競爭，就是進步的動力，不過從你的語氣聽來，你們的關係反而因此緊繃了……嗯，這也只能說是人性，是你還沒見識過這個社會的黑暗與殘酷。」
聽完這一番話，樂群很驚奇地看著唐士祺，
唐士祺摸摸自己的臉，很疑問樂群這麼看他。「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樂群搖頭晃腦地故作姿態，可見心情是平復了。「我只是覺得很奇怪，你說的這一番話跟你平常的做人不一樣喔！既然你都說爾虞我詐是常有的事，還說什麼人性黑暗面，怎麼你平常還對人那麼好啊？」
見樂群的心情好轉，唐士祺也很輕鬆地回答：「平常人又沒有害我，我幹嘛要對人不好啊？」
樂群存心跟唐士祺抬槓：「那也不用那麼好啊！」
「又不會少一塊肉。」唐士祺玩笑式地回答。
「什麼話！」樂群撇嘴嬌嗔。
「我與人為善的同時也會保護自己，所以對人好不會少一塊肉。」唐士祺拿著啤酒比手劃腳地解釋，看起來很滑稽。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樂群灌了一口啤酒。「不過……」話未停，她豪氣地拍拍唐士祺的肩膀，「我越來越欣賞你了！」
「嗄？」唐士祺對樂群的最後一句來不及反應，顯得有些傻里傻氣。
他想也想不到樂群竟然說她欣賞他！
樂群趁著他尚未回神，拿著她的啤酒瓶敲擊他的，大喊一聲：「乾杯！」
唐士祺卻仍然心神恍惚——
好像他被樂群擺了一道。
而且，這似乎不是第一次。
☆☆☆☆☆☆☆☆☆☆☆☆☆☆☆☆☆☆☆☆☆☆
「祺！」
唐士祺與凌綾再次見面。不同於上回的陰鬱，凌綾的眉頭總算舒展開來。
「事情進行得如何？」凌綾在咖啡座等他，他一入座，就趕緊問著事情的進展。
凌綾輕輕一笑，她的笑容讓人感覺彷彿看見一朵桃花在枝頭上綻開，她難掩欣喜的神色道：「祺，你的辦法果然奏效，他願意跟我分手了！」
「那真是太好了！總算我還能幫到你的忙。」唐士祺也為這樣的結果感到興奮，他從沒料到在與凌綾分手後，還有機會幫她的忙。
「真的很感謝你，想不到你還願意幫我。」尤其她曾經對他做了那麼過分的事。
「別這麼說，你是我的朋友，只是，你還願意當我是朋友嗎？」他知道她對他存心歉疚，但他要她別再在意。
「你……」他的好，真是無話可說，「真是讓我不知該如何面對你，是我對不起你啊。」當初自己怎麼會離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