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元湘
楔子
夜黑風高,兩條身影驟降,冷肅詭譎的氣氛隨即蔓延開來。
「別、他是我的獨生子,求將軍手下留情。」夏中修誠惶誠恐地跪在地上,但對方仍然無動於衷。
「哼!我已經給了你許多時間,誰叫你這般無用,連群小小惡賊也搞不定。你若不要你兒子死,那就全家一起死,你自己決定啊!」大搖大擺坐於上位的中年男子,平西將軍冷漠地道。
那惡賊一天不除,就難消他心頭之恨,食不知味。他已經煩躁得快要發狂了!與其獨自愁苦,不如抓一堆人陪他,眼前這家子就是他所選中的倒楣鬼。
殺一儆百,或是一天殺一個對他來說都無妨啦,只端看這無用的老頭會不會突然生出什麼計策來,好替他除去心頭大恨。
「爹,救我,我不想死,不要。」年幼的男孩受不了驚嚇,膽怯地哭喊。
怎麼選擇呢?死的是兒子或是全家人,不都一樣嗎?人家就是打定主意仗勢欺人,你又能奈何呢?
「祥兒,是爹無用。」夏中修蒼老的聲音,似乎在一瞬間更加蒼老了數十歲。
「廢話少說,殺!」將軍的話語,猶如十二寒雪般冰冷。
殘酷獨斷的命令一下,身邊那尊猶如雕像般、一臉肅殺氣息的男子,立刻手持利劍,慢慢接近那驚泣中的男孩。
年邁的爹爹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兒子在眼前被殺,痛心疾首。
「住手——」
就在利劍欲往男孩的脖子抹去之際,突然出現一條白色的身影,清脆的嗓音驅散了滿室血腥的氣氛,帶來一股寧靜的芳甜。
美啊!竟是個天仙般美麗的絕色,莫非凌波仙子下凡了?
「姊姊,救我,救我——」絕望的男孩在見到白衣少女後,就像重新又燃起了希望。
姊姊?原來眼前這天姿綽約的美人竟是個凡人而已。
白衣少女明眸瞅了位於上座的中年男子一眼,對於他那眼珠子都快掉下來的驚艷表情視若無睹,無懼無怯地開口道:「放過我弟。」
「放過他?」將軍擦了擦差點流滿地的口水,走到她身邊以膜拜之委說:「行!如果你嫁我,我倒可以考慮考慮。」
白衣少女沈吟了一下。「如果將軍不想報仇的話,只管娶我。」
「報仇?你的意思是——」
「沒錯,我幫你報仇,不過你要放過我一家人,不許為難。」誰都知道平西將軍和夜鷹寨惡賊的過節,她只能以此為條件了。
好大的口氣,好個勇敢的嬌娃兒,本領高強的男子都沒敢接下這任務了,她居然敢口出狂言。
但將軍卻被她臉上那抹認真給震住了,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尤其是這樣絕艷的美人,只消一個眼神,就足以致命。
「哈哈哈——好極了,看在你這般有勇氣的分上,我就再給你三個月的時間。」在臨走前,他邪佞地笑道:「記住,美人兒,你這弟弟……不,應該說你全家人的生死,全都掌握在你手裡。」
就這樣,他帶走了她唯一的弟弟。
一手掌握全家人生死的滋味是如何呢?!
白衣少女面容淒白,吉凶難料!
這是個賭注啊!事先她完全無法預估自己的輸嬴,但為了弟弟、為了父母,她也必須去賭上一賭。
屬於她的天真歲月,就此終止——
第一章
荒郊野嶺,蔓草寒煙。
一輛破舊的馬車在小徑上以著折磨人的速度緩慢而行,顯得孤寥滄桑。
四周寂靜得可怕,除了老馬偶爾的嘶鳴和馬車行走的聲音外,其餘的就只剩下山林間的蟲鳴和風聲,這樣迫人的詭譎氛圍,幾乎快讓人窒息。
除了駕車的車伕外,馬車裡還坐著三個人,其中外型顯得萬分憔悴的婦人已經忍不住又再度開口了——
「天啊!我是造了什麼孽,這輩子竟要受這種折磨?」藍秋娘一出口就是呼天搶地的鬼嚎聲。
沒有人搭理她,或許是一路上聽太多,麻痺了吧!
藍秋娘還是不肯罷休,繼續唾罵。「都怪你,你這沒用的,連一個才芝麻大的小官位也保不住,害得我跟你一同落得如此下場。」
她邊訴說著自己的委屈,邊忍不住握起拳頭往身旁的男人猛捶。
夏中修斜靠在車窗邊,一直採取文風不動的姿態,既不阻止也不閃躲,就像失了魂魄似的毫無生息。
這樣的舉動更加惹火了藍秋娘,原本風韻猶存的臉蛋在激怒之下益發顯得猙獰,捶打的手也愈加用力。
「說話啊,你是死人啊,光擺這種死人臉給我看。」她不滿地道。「你這個人就是太過自以為是,叫你跟周太守虛與委蛇一下又不會要你的命,你就是不肯,說什麼不肯跟小人同行,迫害鄉里。一直以來你總是為別人設想,但是我呢?兒女呢?你為我們設想過了沒有?活該你會如此狼狽,這不是沒有原因的。」
夏中修還是依然故我,沒有任何表情——不,若細看的話,就會發現他眼中隱隱含帶著一絲淚光,那透明的淚水裡映出一位絕美出落的人兒身影,而那美人兒,正是坐在他們夫妻倆身邊的白衣少女。
那少女水眸波光閃閃,翠黛輕蹙,在藍秋娘一再地動手辱罵下,看不過去地開口阻止。
「娘,別再打了。」溫潤的嗓音恍似春風般,拂得人渾身舒暢。
「寧兒,我苦命的女兒!你木是個千金小姐.現在卻落到如此逃難的下場,是娘對不起你,是娘的錯。」藍秋娘涕淚縱橫,抱著女兒痛哭失聲道。
「說得好聽。」一直沒說話的夏中修總算開口了,言語間帶著諷刺。
「你……你這話什麼意思?」藍秋娘抹了抹眼淚,橫瞪他一眼問。
「是你自己貪圖享受,想過著誥命夫人的生活不是嗎?何必推諉給女兒。」他當然聽得出來妻子責罵之意。
內心的想法被戳破,藍秋娘也不再假以顏色了。
「沒錯,當初我會嫁給你,全是看上你前途無可限量,本以為這輩子可以高高在上,衣食無缺,誰知道你竟然那麼沒用,守著個小小縣爺的位置也能甘之如飴,而且還自詡是青天大老爺,什麼不貪不瀆,毋枉毋縱,結果呢?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全都給得罪光了。如今被革了職,兩袖清風,什麼都沒有,青天大老爺的名號能做什麼?吃嗎?穿嗎?哼!」她將自己內心所有的不滿全都傾洩而出。
「做人要有良心,我自認問心無愧。」夏中修正直地道。
「問心無愧?對,問心無愧的下場就是喝西北風。你自己喝倒不要緊,連累了家人,你還能說自己問心無愧嗎?」藍秋娘質問道。
可憐誥命夫人穿金戴銀的美夢破碎得如此之早,叫她往後的日子怎麼過?!
夏中修也氣得滿臉脹紅,娶妻不賢,只能同甘不能共苦,若非為了兒女,他早就想休妻了。
夏硯寧明眸流轉,將一切看在眼裡。她懂父親眼中的哀傷為何,懂母親的悲憤為何,這一切的一切,皆是由那惡賊引起。
「娘,請你別再怪爹了,爹沒錯,娘也沒錯,如果娘真要責怪,就怪寧兒好了。」她泫然欲泣地含淚道。
「怎麼能怪你呢?你這傻瓜。」藍秋娘恨恨地再度斜睨了丈夫一眼。「是你爹的錯,是他誤了你,當初你好歹也算是個千金小姐,現在呢?你爹官位沒了,真擔心王家會嫌棄你,到時候可怎麼辦才好?」
世風日下,小人當道。當初夏家好歹也是一縣之長,才能攀上平西將軍手下猛將王澤那門親事,如今沒權少勢的,縱有口頭婚約在身,也不見得人家肯承認。同理,少了王家那門親事當靠山,他們夏家要想於短期內翻身,實在是件不容易的事。更令人煩憂的是,這回夏家出了這麼大的事,也不見王家出面關心,這才是讓她最牽掛之處。
「娘,女兒的親事不要緊,要緊的是……是全家人的安危。」夏硯寧水眸一轉,玉靨含憂地哽咽道。
「唉!」說到這個,藍秋娘又忍不住傷心。「不知道祥兒怎麼樣了,有沒有平安回到老家去。」
夏硯祥是夏家唯一的男丁,自然不能出半分差池。因此在夏家出事後,為怕危險,夏中修沒有告知夫人,就讓管家帶著兒子率先逃回夏家位於石城的舊宅去。
夏硯寧和父親對視一眼,在心裡歎息;誰知道這中間竟然出了意外——
若藍秋娘知道兒子並非跟著管家先回石城老家去,反而已成了人質,依她的性子,屆時恐怕難以善了了。
「奇怪,這馬車怎麼走得這麼慢?還有你那老家究竟在哪個鬼地方?何時才能到啊?」藍秋娘煩躁地撩開繡簾看向窗外,納悶地抱怨連連問:「哎喲!怎麼好像繞了好些天部在同一個地方?!」
翻山越嶺走了好幾日,窗外的山景看來看去都差不多,同樣蕭瑟,同樣無趣,積在她肚子裡的火氣也跟著越燒越旺,無處可發憋死自己可不好,當然得發在那無用的罪魁禍首身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