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於晴
剎那間,我成了啞巴,只能眼睜睜看著她被一群人簇擁而去。
有沒有搞錯啊?我捧著頭,迷惑地看著四周,然後哇哇大叫——
「為什麼我會在這裡?」
「哇靠,我只是睡個覺也要玩我嗎?」
「還是我家存在著異世界的空間?穿過黑洞就可以過來?」
「該不會在作夢吧?」
用力捏了自己胖頰一把,好痛!到底是不是夢啊……
一定是夢!
再睡一下、再睡一下,睡醒了,就會哈哈大笑。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肉、我要吃燒肉……嗚,童話世界沒有燒肉可以吃——」
終於忍不住衝到窗口,搖撼著鐵窗,對著天空大喊:
「誰來救救我啊!」
***
馬車「躂躂躂」地,從窗下的道路離開了。
我這個「胖胖的仙杜瑞拉」唯一能做的,就是眼巴巴望著這輛童話馬車消失在我的視力範圍之內。
……事到如今,我也沒有辦法再欺騙自己了。
對!我被困在童話世界了!
一束燈光打來,我無力地跪在地上,雙手撐地(這是小胖我的招牌動作,來到童話世界已有兩天左右,我不得不時時重複我的招牌動作,以免忘掉我記憶中的真實世界)。
「這根本是老天在玩我……是嫌我寫的「童話故事」太虛偽,所以終於決定提前代替月亮懲罰我嗎?還是覺得我的日子太乏味,讓我體驗一下什麼叫精采絕倫的生活?老天看不過去,想玩我,那無妨,但——好歹……也讓我當「睡美人」啊,輕輕鬆鬆睡它個一百年,只要披荊斬棘的不是我,一切都好談啊——」幾乎快要泣不成聲了。
昨天冷靜過後,我的大腦被迫運作,終於暗示我,我的肉體極有可能正在睡眠中,而眼下的一切,只是在作夢,不然何以解釋我一覺醒來,竟來到這種童話世界?
尤其,童話世界中的我,還是顆瘦小乾扁的外國豆子!粟子顏色的雜草是我的頭髮,蒼白的面皮上還有幾顆雀斑是我的臉孔,我不得不告訴我自己,如果這不是在作夢,我貧乏的腦袋只剩下一個選擇——借屍還魂,只是不小心還魂到童話人物而已。
兩相選擇之下,不用說,我絕對會選前者。我只是作夢、我只是作夢,夢醒了就可以回去了!我不停地說服自己,並以實際動作表示我的決心。
從昨天到今天,我試過睡覺、撞牆、自己打自己,舉凡不危害生命的方式都嘗試過——而結局如何,想必你們也很清楚。
「嗚……」我抱著水桶泣道:「這一定是南柯一夢,一定是南柯一夢,才會作夢作得這麼清楚,連我渾身每一根骨頭的酸痛都能感受得到!」
「灰姑娘的繼母虐待我!要我在午夜之前擦完地……再不清醒,我怕我會過勞死在童話世界,嗚——」
「我好苦命啊!青蛙王子、白雪公主、糖果屋裡要被吃的胖小孩……每一個都不必像我一樣辛苦,是嫌我的肌肉太養尊處優,所以特地來磨練它們嗎——」
「接下來,不是該輪到神仙教母出現拯救的嗎……」正在擦地的我,努力地回憶著幾百年前的童話故事。自從我明白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的白馬王子後——至少,在這顆地球裡,我就放棄任何的童話故事。
「噢,教母超人,你在哪裡?快來盡你的義務吧!」
突然——
「啪啦」、「啪啦」,一陣強光在我正前方激烈地爆炸,就在我差點要以為是哪裡的時光洞出現的同時,強光漸淡,慢慢出現了一個形體。
「嗨,仙杜瑞拉。」那形體微笑道。
我的視線僵在對方的腳與地面之間的距離,確定這位教母是用飄的,而不是用走的之後,我再抬頭看看對方的打扮。
請原諒我的不爭氣。先回頭看看光潔的地板是安全無害的,然後,我開口了,聲音尖拔而刺耳——
「噢,外星人來了!」
頭一暈,我直挺挺地往後仰倒。
***
「躂躂躂」……
馬車再一次朝向童話王子的城堡而去。
這一次,車箱是圓形的變種南瓜,而四匹駿馬則是利用躲在牆洞裡的灰鼠所變化而成——請相信我,我開始懷疑灰姑娘的家境並不好,才會任由老鼠棲息。
總之,人是無法逃避命運的,現在的我,正如童話故事所述一般,坐在外星人……喔,是神仙教母的馬車裡,前往王子的城堡(被打扮的過程在童話故事中都有記載,在此我就不多加描述了,以免讓人看了昏昏欲睡,跟我作同樣的夢,那我可罪過了)。
在馬車逐漸遠離灰姑娘的家時,不知道為什麼,第六感告訴我,我將不會再回到充滿心酸淚的家,於是我直覺探出臉,回頭一看——
不小心看見那個倒掛在空中、含笑鼓勵我的神仙教母!
我暗暗倒抽口氣,立刻視而不見地縮回南瓜車箱裡,自言自語道:
「童話故事的作者一定看過外星人!」依我淺見,當年來訪地球的外星人之一,極有可能不小心誤入童話世界,就此落地生根——根據衛斯理法則,一向如此的。
當道路的盡頭,隱隱有燦爛燈光時,我不由得屏息以待,雙眼開始浮起$符號。
「其實也不能怪我啊……」我開始說服自己。
「以前看《灰姑娘》時,極端不恥啊,她明明從來沒有主動為自己努力過什麼,從頭到尾沒有一句『我想要』、『我必須去做』,就靠著神仙教母來拯救,等著王子來招領,然後就會有個永遠幸福快樂的結局……簡單地說,我就是嗤之以鼻啦!」
不過,一定有人會質疑,並且對我的人格投以不信賴票,比方——
既然你自己都說嗤之以鼻、不屑至極了,為什麼還乖乖讓外星人教母變身,還搭著南瓜馬車來找王子?你不會覺得言行不一嗎?
在此,小胖我,必須解釋一下——
第一人稱跟第三人稱最大的不同在於,第一人稱是「我」,第三人稱是「她」,「她」是個旁觀者,自然會說風涼話,而「我」才是當事者,種種甘苦,也只有當事者的「我」才可以深刻體驗。
而在「我」的夢境裡,吃苦的是「我」,說風涼話的是現實生活的「她」,你們說,我該聽外頭云云之語,還是為我自己打算?
用更簡單的話來說,一句話——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我承認我很沒志氣,在歷經兩天刻苦耐勞後,天生懶散的肉體己在抗議非人道的生活,所以我寧願投奔到王子的身邊,在我夢醒之前,能夠吃喝不盡,不必以勞力換取食物。
終於,南瓜馬車在城堡前停下,我拎著裙擺走進城堡中——在記敘中我省略爬過七十幾個階梯的氣喘如牛,那太丟臉了!你能想像當我爬到一半,不得不坐在階梯上揚風休息時,經過的貴族們還能談笑風生,彷彿只是在走平坦的道路嗎?
啊,對了,當我下馬車時,在一陣目瞪口呆之後,終於發現了為什麼城堡裡的王子會看上窮酸的灰姑娘,在此,我先不談,讓我的夢境繼續延續下去,稍後再解答:也趁此,可以讓各位猜猜看。
言歸正傳,當我走進城堡時,立刻有個人影擋在我面前。
「仙……仙杜瑞拉?」我的繼母吃驚極了。
「是,我就是胖胖的仙杜瑞拉。」我保持友善笑顏,不能太快撕破臉。
她瞇起眼,上上下下打量我昂貴的禮服。
「你也想成為王妃?」
「我迫不得已啊。」
「迫不得已?你認為我在虐待你?」
「一點點啦。」我頗為含蓄地答道。老實說,我雖不會拍馬屁搞人際關係,但做人不要太超過以免死得早,這點道理我還稍微懂的。
「仙杜瑞拉,你真的以為每個繼母都得按上虐待繼女之罪,才能榮任繼母之職嗎?」
「咦……」我眨眨眼,心中微愕,一時轉不過腦,只得說:「我沒有集合過天下所有的繼母做市調,所以我實在沒有辦法答覆你這個問題。」
「那麼,你認為我這個繼母虐待你這個繼女了嗎?」她又重複問。
我搔搔頭,差點把假髮也一塊抓下來。
音樂已經響起,前頭「嗡嗡嗡」地開始有了動靜,八成是王子出現了,可惡!本想趁機會先去塞幾口美食的。
「仙杜瑞拉,你還看不出我的用心良苦嗎?」
「啊?」虐待一個人還需要用心良苦嗎?
我的繼母很認真地望進我的眼睛,彷彿試著要探進我的靈魂。
「難道你忘了我剛進門時,你懶散成性,要不是每天你父親在你脖子上系大餅,你早就活活餓死在自己家的床上……是,你的眼光震驚到我明白你已忘了那段往事,如果不是我每天讓你忙於家事,你會懂得勤儉持家嗎?人們總是將惡事傳千里,而遺忘了當初真正的原因。仙杜瑞拉,你懶散的天性又開始發作了,對不對?你想要勾搭上王子,從此不愁吃穿,連工作都不必做,成天躺在床上吃暍拉撒睡,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