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蔡小雀
及腰的長髮在工作時向來綁成辮子,鬆鬆地垂散在身後,可是因為早上接完電話後受到的震驚太大,她連頭髮都沒梳,穿著件皺巴巴的唐衫上衣和牛仔褲就飄出了家門。
在速食店裡足足發呆了三個小時才回過神,然後此刻走在烈日底下曬人乾。
唉……
這已經不知道是今天第一千幾百次的歎氣了,蘇談數到最後都懶得數了。
她視而不見地瞪著紅綠燈,腦子裡迴響著編輯的話──
你的男主角比較沒個性,不夠好也不夠壞,不夠凸出也不夠特別……
問題是,她能夠真的把朋友遇到過的畜生寫出來嗎?怕是嚇死一票純情小女生吧?至於不夠好……她根本打從心裡不覺得男人是什麼好東西。
瞧!這就是她的問題,果然是她的認知和性格出了極大的問題。
"煩……死……啦!"她右腳往前一踢,沒想到腳上的藍色拖鞋竟然飛了出去。
她傻眼了,呆呆地看著拖鞋不偏不倚地打中一個高大男人的臉上──
買彩券都沒這麼準過!
那個男人有一百八十幾公分高,寬肩厚胸窄腰長腿,一身昂貴的黑色西裝,臉龐方正性格……可以算得上是英俊,如果撇開他難看得像大便一樣的臉色不看的話。
而且……哎喲,烏黑的頭髮居然往後梳,露出寬闊的額頭,他以為他是賭神高進啊!
如果蘇談沒有露出那副嫌惡的表情,而那副表情又沒有被那名男人看到的話,或許事情可以就這麼算了的。
那名男人臭著一張臉,緩緩掏出雪白手帕擦拭挺鼻上的灰塵,接著用手帕像搜集證物一樣地包住拖鞋捏了起來,然後一步步地走向她。
蘇談暗暗嚥了口口水,很想一臉正氣,假裝那只惹禍的拖鞋不干她的事,可是她此刻就像是心不甘情不願的灰姑娘一樣只能呆站在原地,誰教她腳上有另外一隻一模一樣的藍色拖鞋呢?
英俊男人拎著鞋子朝她走過來,多麼像是電視上或是她書裡浪漫的愛情故事啊……只可惜對方不是來搭訕,而是來認凶兼報仇的。
蘇談硬著頭皮看著氣勢非凡的男人來到她面前,揚著眉,冷著聲問:"這是你的拖鞋嗎?"
"對不起,正是我的,我找它好久了,原來在你那裡啊。"她試圖搞笑兼耍白癡,只可惜那男人像是嚼鋼鐵當早餐般,臉上連一絲絲笑紋都沒有。"呃……好啦,我會好好教訓它的。"
宋紹詞將鞋子拎高,拒絕她伸手想拿回去銷案的舉動,冷冷地道:"沒有人教過你'淑女'這兩個字怎麼寫嗎?"
"沒有耶,我媽沒教。"她也惱了,這個男人怎這麼小氣?不就是不小心的咩,揪住人家的錯處不放,小人一個。
他的眼睛瞇了起來,透著一絲危險與慍怒的光芒,"令堂一定很失望,怎麼會教出個粗魯沒氣質、沒水準,還沒禮貌的女兒。"
噯,夠了喔,她不想跟他計較,他反而把話扯到她遠在屏東的老媽身上,這教蘇談如何能不發飄?
她握緊拳頭,狠狠地道:"就是有你們這種沒道德、沒良心、沒見識、沒擔當,又沒風度的爛男人,這個世界才會亂成這樣,你還有臉說我?撒泡尿照照鏡子吧!"
沒想到這個沒長相、沒氣質,又沒身材的乎庸潑辣女竟然敢對他口吐成篇的不敬言辭?!
宋紹詞原本就一肚子火的火氣燒得更旺了,威脅地盯著她道:"你把話說清楚,什麼叫撒泡尿照照鏡子?我從沒見過像你這種出口成'髒'的惡女,站沒站相、說話走樣……你這種女人的存在還真是侮辱了其他美麗女性,什麼叫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我今天總算見識到了。"
"你才是天蓬元帥掉進豬窩裡呢!"蘇談氣得七葷八素,指著他的鼻頭跳腳。"就是有你這種男人,這個世界才會是非混淆、黑白不分,女人才會被壓得抬不起頭來……"
"相信我,我身邊的女人被我'壓著'的時候都是幸福快活到不行,她們根本不會介意抬不抬頭的問題。"宋紹詞故意邪惡輕蔑地睨了她一眼,嘖嘖道:"不過,我想你不會懂得這種事的,我懷疑有哪個男的胃口那麼好,會連你這種女人都想吃。"
她居然罵輸他?她怎麼可以罵輸他?再怎麼說她也是靠舞文弄墨咬文嚼字討生活的耶!
"你你你……"她氣到罵不出話來。
爛人,標準的自大狂爛人……她顫抖地指著他的鼻頭。
"收好你的拖鞋,下次想玩這種灰姑娘的邂逅遊戲,請找個老一點的,近視度數深一點的,最好還半聾,否則光是聽到你尖酸刻薄的話,恐怕就心臟麻痺死了。"宋紹詞輕慢地將拖鞋丟回她懷裡,高大的身子轉頭就走。
"你你你……王八蛋!"
"沒事早點回家免得嚇到人吧,醜女。"他微微擺手,頭也下回地走向一輛黑色轎車,開門就要彎腰坐進車裡。
蘇談實在太生氣了,她氣到頭昏,氣到胃痛,氣到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見她呀地大叫一聲跑過去,拿著拖鞋就往他的頭上猛K下去,然後迅速跑了個不見人影。
等到宋紹詞氣憤地一手摸著頭,一手抓著拖鞋,站起身要找人算帳時,她早就鑽進小巷子不見了。
腳上只剩一隻拖鞋還能跑那麼快,也算是異於常人了。
"我今天是出門沒看日子嗎?怎麼都遇到一些女瘋子?"宋紹詞咬牙切齒道。
剛剛在法國餐廳裡枯等了半個小時,他的女友……不,是前女友打電話來哭哭啼啼的說,她再也沒有辦法忍受跟他在一起了,說什麼她壓力太大,而他脾氣太差,工作太忙,人太出色,太大男人……
哼!他可沒聽過她抱怨他錢太多,事業太大,送的禮物太貴重過呀。
他自認並不是個小氣的男人,出手總是很大方的,送給歷屆女友們的禮物樣樣昂貴又頂級,可是到最後總是避免不了被拋棄的下場。
他,宋紹詞,商界大亨,國內外雜誌爭相採訪的黃金單身漢,居然屢遭女人拋棄,別說他的男性自尊心難以接受,就連說出來時,每個採訪的記者都當他在開玩笑。
有誰會拿這麼糗又這麼悲慘外加沒面子的事來開玩笑?
"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他悻悻然地鑽進駕駛座,沒好氣地發動引擎,準備回公司。
害他勉強挪出半個小時和他的前女友提前慶祝他明天的生日,結果卻……他早該知道公事絕對是比搞肉麻耍白癡要更重要的。
下次他絕不會再幹這種蠢事了,他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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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一碗油膩膩的牛肉泡麵當晚餐,蘇談揣著個噁心翻騰的胃,勉強自己坐在電腦桌前……已經足足發呆了兩個鐘頭。
她應該開稿了,距離上一本稿子已經是……嗯,三個月前的事了。
天啊,她已經懶散那麼久了嗎?
她悚然一驚,突然想到一件事,慌慌張張地跳下椅子拉開五斗櫃翻找著。
上次去銀行刷存摺的時候是多少錢來著?她沒有記帳的習慣,雖然花用並不大,但收入不固定,實在應該更懂得精打細算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存摺翻開一看,餘額令她臉色大變──
"兩萬七千三百八十六塊……怎麼剩這麼少?"蘇談大驚失色,忙著扳手指頭算道:"月初要繳六千塊房租給房東,扣除水電費一千二……天啊,就剩下兩萬零三百八十六塊,還要吃飯錢、繳電話費和手機費……"而且明天還要買份禮物送給希鳳。
剛剛吃下去的油膩麵條化成了沉甸甸的鉛條壓在她的胃裡,她龜縮回電腦桌前。
是應該要趕緊寫稿子了,除了寫作的樂趣外,她也很需要溫飽啊。
只是當手指要放在鍵盤上時,她的腦中又不禁浮起編輯說過的話,害她好不容易找回來的信心又消了下去。
男主角沒個性又太溫吞,和女主角之間的對手戲不夠也不精采……
"可惡可惡可惡……"她一邊啃手指頭,一邊煩躁地搔著頭。
她也很想寫出深情又邪佞動人的男主角呀,也想要讓女主角愛他愛得要死,恨他恨到入骨,更想讓男主角徹底使壞,卻又壞得深情,但問題是,她打心眼裡就覺得男人是十足膚淺又獸性的動物,哪來深刻的感情?
這就是她的問題了──可惡,她就是掰不出男人很深情、很有思想,又很man的"謊言"來。
蘇談氣得直接關掉電腦的電源,心情煩躁沮喪到顧不得擔心這樣電腦會不會壞掉,站起身赤著腳在地毯上走來走去。
"一定要想個辦法解決,要不然我只有淪落到回屏東賣椰子或做檳榔西施的命運了。"她粗魯地抓了抓頭髮。
話說回來,如果真去做檳榔西施的話,搞不好還可以看遍形形色色的男人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