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俞飛
「笨蛋!大笨蛋!」周弱水聞言,差點沒吐血。「你放機靈點,好不好?這傢伙對你不安好心,你還留他下來……」
「這艘船是韓先生的,他、他要是不懷好意,我們也是無路可走;留不留人,又有什麼差別?」丁叮叮臉上又是一紅,淺淺一笑,對著韓千尋說:「韓先生,你說是不是?」
「當然!你是我的客人,我怎麼可能對你存有歹意?」韓千尋趕緊正襟危坐,一副誠正君子的模樣。
「沒存壞意,可也沒安好心!還不是轉著『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心思?」周弱水冷哼一聲,沒好氣地說。「喂!既然要聊天,你倒說說,要聊些什麼?」
「我看,就來聊聊我喜歡吃些什麼好了……」
「呿!我們管你愛吃什麼!」周弱水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這樣啊……」韓千尋眼中間過一絲狡黠,注視著丁叮叮,笑道:「你們既然對我沒興趣,那就反客為主,談談丁小姐好了。」
「我?」丁叮叮一愣,有些手足無措。「我、我平常得很,沒什麼好說的……」
「亂講!你聰明靈秀、手巧心細,樣樣出人之上,哪裡平常了?」周弱水大聲反駁。
「喔?」韓千尋似信非信,眼神卻沒片刻離開丁叮叮。
「你不信?」周弱水這可生氣了,大聲說:「叮叮不只醫術好,更燒得一手好菜,還有、還有,她還會做衣服,我身上這件衣服就是她做的……」
「水水……」
「幹麼?這件衣服是你送我的生日禮物啊!你該不會連這也忘了吧?」
「我沒忘,只是,沒、沒必要告訴韓先生吧?」丁叮叮無奈一笑。
周弱水恍然大悟。「臭小子!你、你套我的話!?」
韓千尋哈哈大笑。「丁小姐秀外慧中,誰要是娶了你,那可真是燒了三輩子好香了。」
「韓、韓先生說笑了。」丁叮叮始終垂著頭,卻能感受到兩道灼熱的目光一直注視著自己;她避無可避,又窘又羞,只好小聲的向周弱水求救。「水水,這裡悶得很,我們出去走走,好不好?」
「沒辦法啦!剛才不是討論過了?外頭一堆蒼蠅,你現在出去穩死的!」
「丁小姐想出去?」韓千尋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
「幹麼?難不成你有辦法?」周弱水斜睨了他一眼。
「海闊天空,魚躍鳥飛,怎麼會沒有辦法?」
「什麼意思?」周弱水聽得一頭霧水。
丁叮叮卻懂了。「韓先生船上是不是另有小艇?」
「聰明!快艇一艘,大海上乘風破浪,絕對不會氣悶。」韓千尋眼中露出讚賞之色,但隨即又皺起了眉頭。「不過……」
「不過什麼?」周弱水急道。
「小艇不夠大,載了丁小姐,只怕就不能載你了。」
「這有什麼問題?我又不喜歡坐船,你和叮叮去就成了。」周弱水失笑,想也沒想,脫口而出。
丁叮叮一聽,差點沒暈了過去。「水水……」
「你用不著覺得對我不好意思啦!你難得上船來,老是關在房間裡頭,豈不是太可憐了?」周弱水實在是個很夠意思的朋友。
「可、可是,我只想跟你出去走走……」
「為什麼我不行?我們不是已經是朋友了?」韓千尋打斷她的話,滿臉誠摯地說。「還是,你根本信不過我,沒把我當成朋友?」
「不、不是,我沒那個意思,你、你不要誤會……」丁叮叮說話又結巴起來了。
「是啊!朋友之間,一起出去玩玩又有什麼關係?」周弱水看著韓千尋,腦中忽然轉過一個念頭;年輕一輩的企業家中,韓千尋算得上是出類拔萃的人物,他又律己甚嚴,無花名在外,說不定和叮叮正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水水!」丁叮叮好生尷尬;她人雖老實,可也不是呆子,自然明白周弱水在轉什麼心思。「我、我看,我還是待在這裡就好了……」
「那怎麼可以?」周弱水大聲反對。
「為什麼不行?」
「你、你待在房間,我也就得陪你待在這裡,豈不是哪裡都去不成了?」周弱水主意既定,口中已是義正辭嚴。「我難得坐一次游輪,這艘船又這麼多好玩的地方,你總不希望我一整天都陪你待在房間吧?」
「可、可是……」
「這話有理。」韓千尋大喜;沒想到這顆大燈泡居然這麼幫忙?「丁小姐總不希望因己之故,連累朋友也不開心吧?」
丁叮叮一愣,看了看周弱水,又看了看韓千尋,極輕、極輕地歎了一口氣。「既然你們都這麼說,我、我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第五章
海天相連,一望無際,蒼海浮舟,渺若一粟。
「難怪古人說:『仁者樂山,智者樂水』;碧海萬頃、橫無涯際,思想自然清朗起來了。」韓千尋看著丁叮叮,笑嘻嘻地說。
「你是智者,我卻像是個大傻瓜了。」丁叮叮輕輕歎了口氣。
「喔?」韓千尋不懂。
她低頭輕撫船沿,淡淡地說:「這艘『小船』雖小,只怕再坐個三、四人也不會沈吧?」
韓千尋哈哈大笑。「我這個謊話本來就不大高明。」
丁叮叮看著他,忍不住抿嘴一笑。
女人的笑有很多種,或嬌、或柔、或媚;丁叮叮的笑卻是如清風拂面,融了千年雪,喚起大地春回。
「我喜歡看你笑,你笑起來,很真、很純,不帶半分人間煙火氣。」
她聞言一愣,紅霞悄悄爬上了臉。「你說話都這麼直截了當?」
韓千尋眨了眨眼睛,笑嘻嘻地說:「我說謊不大高明,只好都說真話了。」
無言以對的丁叮叮,只是別過頭去,看著蒼海浮雲,悠悠變化。
「白雲蒼狗,興起多少感慨。」韓千尋停下小艇,關掉引擎,坐到她身邊。
丁叮叮聞言一笑。「水水老說我說話像個老頭子;不過,聽你說話,似乎更像個老太婆呢!」
韓千尋莞爾一笑。「老頭子、老太婆,豈不剛好湊成一對了?」
這下子她又說不出話了。
「水水?是不是那個說話不饒人的大小姐?」
她看了他一眼,輕歎一聲。「她要是在這裡,你就不會有這麼多俏皮話好說了。」
「她有意成全,又怎麼可能會在這裡出現?」韓千尋又眨了眨眼睛。
丁叮叮苦笑。「她、她好像一直都擔心我嫁不出去……」
「她不是擔心你嫁不出去,而是擔心你嫁不對人。」韓千尋哈哈大笑,覺得和她說話真是有趣極了。
可惜,丁叮叮卻不這麼以為。「有些人說話,真是、真是自信到讓人討厭……」
「有自信總比沒自信好,你說是吧?」韓千尋神色不變,緩緩地說。「就是因為有這點自信,我才能從當年三餐不繼的小乞丐,一躍成為今日的『松照』總裁。」
她默然良久,方輕聲說:「對、對不起……」
「有什麼好對不起?」韓千尋笑了起來,一派輕鬆地說。「有時候我也覺得,我真是自信到讓人恨不得踹兩腳呢!」
丁叮叮莞爾一笑。「一個人如果知道自己缺點,就、就不那麼令人討厭了。」
風輕輕柔柔地吹過,韓千尋心裡也是暖洋洋的。
「釣魚嗎?」韓千尋拿起腳邊釣竿,將釣線遠遠拋了出去。
丁叮叮見狀,眉頭微蹙。「生死一線,我不喜歡這種操縱生命的感覺。」
「我也不喜歡。」韓千尋忽然將釣線收了起來,釣線尾端,居然沒有釣鉤。
丁叮叮旁住了。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韓千尋又將釣線拋了出去,悠然道。「我喜歡這首詩的意境,所以我扮成個現代漁翁;雖然不是離水三尺,卻也是願者上鉤了。」
「願者上鉤?似乎不像你的作風嘛!」丁叮叮淺淺一笑,調侃起他來。
「對女人,我也是願者上鉤;只有對……」
「你再風言風語,我只好請你『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了。」丁叮叮打斷他的話,淡淡地說。
韓千尋一愣,搖頭苦笑。「我平常不是這樣的人,和你在一起,卻好像變得隨意些了……」
「是輕浮些吧?。丁叮叮側著頭,以手支頤,臉上似笑非笑。
「倒不如說,是風趣多了吧!」韓千尋大言不慚,笑嘻嘻地說。
丁叮叮無奈一笑,轉開話題。「你這樣的人,為什麼會跑到淡水捷運站去拉小提琴?」
「正是我這樣的人,才會跑到淡水捷運站去拉小提琴。」
「我不明白……」
「我不喜歡說謊,同樣地,我也不喜歡別人對我說謊。」韓千尋看著手中釣竿,若有所思。「可惜的是,當我爬得愈高,掌握的權力愈大時,也就愈不容易聽到真話了。」
丁叮叮懂了,輕歎一聲。「甜言蜜語聽得多了,有時候就很難分辨出真假。」
韓千尋爽朗」笑。「不談我了。倒是你,當時又怎麼會聽我那破琴聲聽到入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