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語綠
「我要離開你了。」
***
片刻後,他們已經衣著整齊地在他的辦公室裡。
「到底是怎麼回事?」杜天羽寒著臉問。
小舞瑟縮一下。
「我……對不起,我搞錯了。」
「你說你搞錯是什麼意思?」他心中升起一把火氣,這女人居然在和他做愛之後說她搞錯了!搞錯什麼?搞錯人了嗎?
「我搞錯人了。」她說。」你並不是我前世的戀人。」
他瞪著她許久,無法言語。
「你該死的在說什麼?」他額冒青筋,每一個字都像從牙縫裡硬逼出來。
「那個夢……」她垂著頭,雙手緊扭著自己的衣角。」我說的那個有關前世的夢,其實我以前一直沒看清楚夢中男人的長相,我是憑直覺認定是你,可是前幾天我又作了那個夢,這次我把他的長相看清楚了,那並不是你。」他始終沉默著,小舞鼓起勇氣抬頭看他,杜天羽正冷冷瞪視著她,罩著寒冰的臉上毫無一絲溫度。
「其實我早該發覺的。」她自嘲地笑。」以前不管你怎麼討厭我。拒絕我,我總會告訴自己,沒關係,總有一天你會知道我們是注定要在一起的,我一直相信我們之間一定有某種聯繫。」
淚水湧進她的眼睛,她哽咽地說:「所以我努力去迎合你的一切,瞭解你的世界,縱然它們對我而言有多麼困難。然後Irene出現了,我才發現有些事是不論我再怎麼努力也無法達到的,我現在弄懂了所有網球的術語、規則,甚至可以背出世界男單前二十名的人名,可是我依舊無法好好陪你打一場球啊。」
淚水爬滿她的小臉,她用力地把它們抹去,深吸一口氣,勉勉強強才擠出一個苦笑。
「原來是我搞錯了,真對不起……對不起我一直那麼任性……任性地喜歡著你,造成你好多好多的困擾。
現在我終於搞清楚了,我前世的戀人是跟我一樣平凡的人,本來嘛,像你這麼棒、這麼完美的人跟我一比就像天和地的差別,怎麼可能嘛,真是的,我怎麼會這麼癡心妄想呢?真的太離譜了!現在我好像再沒有理由纏著你了。」
沒有發怒,沒有責備,沒有開口說任何一句話,小舞想起這一年,他一直是這樣冰冷的,話多的一直是她,一頭熱地追趕著的也是她,她就像舞台上沒有人跟她對戲的丑角,上演了一出荒謬的獨腳戲,而他只是個冷眼旁觀的觀眾。
這齣戲,是落幕的時候了。
「對不起。」她深深鞠躬,對她唯一的觀眾。然後她轉身。
「那今天晚上算什麼呢?」
他極度壓抑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小舞停住倡立。
「現在你找到你的真命天子了,為什麼還要來找我?怎麼?算是在定下來之前最後的狂歡嗎?」他尖酸地嘲諷著。
小舞倏地回頭愕然瞅住他。
他冷怒地瞪著她,她大大的眼中盈滿痛苦的淚水,明明是兩顆想擁抱彼此的心,卻因為自尊和執見而沒下無法跨越的鴻溝。
「你走吧,以後我們再沒有任何關係了。」他終於開口,卻是決絕的話語。
她震了一下,回過神來,黯下眉眼。
「是啊……以後就是陌生人了……」她小小聲地囈語,他倆最後一絲的聯繫都不復存在了,再沒有任何交集的可能。
她失神地轉身走出那扇門,走出他的世界……
***
小舞回到住處時已經凌晨了,高哲愷在樓下等她。
「你沒事嗎?我打電話給你,你都不在家,急死我了,以為你出事了。」
經過一夜的折騰,小舞對他的關心實在無力負荷。
她勉強扯動唇角。」我沒事,謝謝你,這麼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你哭過了?怎麼了?為什麼頭髮這麼亂,看起來好像……」
小舞拉起衣領,下意識地遮掩身上的紅痕。
「哲愷,你回去吧!我累了,我們明天再談,好不好?」
她匆匆拿出鑰匙,插入領孔。
「你去見過杜天羽了,對嗎?」
他的話讓她僵住,回頭看他。
「別誤會,我沒有任何意思,只是純粹關心你。」
她的肩垮了下來。」謝謝你,但我現在真的不想談。」
「小舞。」他喚住已經開了門走進樓梯的她。
他的眼中有某種熱切燃燒的東西讓她不由定住,也不由恐懼起來。
「什麼事?」
「那個夢……」他深吸口氣,終於開口。」那個夢的開始是一對被人追捕的戀人,他們跑到懸崖邊上無處可逃,最後一起躍下懸崖。」
小舞張大了眼。」你怎麼知道?我從來沒把細節告訴過你啊!」
「因為我從一年前就不斷地作著相同的夢。」高哲愷說。」因為夢中那個男人就是我。」
小舞駭然退了一步。
他竟然作了一模一樣的夢,她原本想把那個夢拋在腦後,不讓它再來糾纏她,想不到它竟一下子變得如此真實。
「嫁給我,好嗎?」高哲愷握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他的神情無比認真。」嫁給我,我們是前世就注定要在一起的。」
「我……我不……」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她的腦子亂成一團,一下子叫她怎麼接受這麼多衝擊。
「小舞,嫁給我。你看不出來嗎?我們才是適合彼此的。」
「你別那麼急……別逼我……我現在不能回答你……」
「你還喜歡杜天羽嗎?小舞,你別再傻下去了,你和他根本是不可能的。接受這個事實吧!我才是你的前世戀人啊!」
小舞聞言一震。哲愷才是她的前世戀人,天羽不是。她再也不能用前世今生來安慰自己,他終有一天會回應她的感情,因為他不是……他根本就不是……
她緊咬下唇,臉色慘白。
哲愷歎息,將她擁入懷裡。
「一切都是注定的,硬要逆天而為只會讓你傷痕纍纍。嫁給我,我才是能帶給你幸福的人。嫁給我,好嗎?」他一再溫柔的說著,如兄長般的擁抱像疲憊旅人的休憩站。
小舞終於點頭,淚水卻無聲無息的墜落……
***
杜天羽坐在椅子裡,俯視落地窗外的城市燈光,他沉鬱的目光中寫滿憤怒。
哪有這種事?他一遍遍問自己這個問題。
該死的女人,她分明在耍他,一開始她帶著那個可笑的夢當借口纏上他,一天到晚在他面前說愛他、愛他,還信誓旦旦地堅稱他們最後一定可以在一起。
她每天每天重複這該死的咒語,直到他也不禁開始懷疑、開始動搖、開始相信結果,她卻告訴他——對不起,我搞錯了。
對不起?搞錯了?
一想起她說這話的表情,他就恨不得親手掐死她。
搞錯了?就短短的三個字,太過分了!
那這一年來他這麼辛苦忍耐算什麼?他們之間又算什麼?
只是一個錯誤嗎?一個該死又可笑的錯誤嗎?那蠢女人分明還愛著他,他可不像她這麼蠢,對她的每個動作、每個表情、每個細微情緒,他都一清二楚,這點讓他更加怒不可遏。
她愛他,卻要為了個可笑至極的夢離開他,也只有像她那麼蠢的女人才會做這麼蠢的事。
他不會要她回來的,杜天羽這麼告訴自己。
讓她去後悔好了,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咎由自取,要吃苦頭也是她的事,他一點都不會受到影響,一點都不。
第九章
「Ted,你真的不跟我們去嗎?」Irene失望地問。
「天羽,難得一天休假你就陸陪我們、陪陪Irene嘛!」宋德美也加人勸說的行列。」快走吧!你Daddy在外面等了。」
「不了。」他依然躺在沙發上,直盯著電視螢幕,」我不愛逛街你們知道的,今天有美國公開賽的決賽。」
「那我留下來陪你看好不好?」Irene低頭問。
「不用了,我想獨處。」
碰了這個軟釘子,一向驕傲的Irene自然覺得面子掛不住,她面色鐵青地站起來,走了出去。
「天羽,你這孩子真是的!」宋德美責怪地瞪了兒子一眼,隨即追著Irene出去了。
室內再度回到寧靜。
這樣的週六午後,這樣的寂靜,不知怎地,他有種遺失什麼的茫然感。
是了,少了那個呱噪的聲音,少了屋外草地剛修剪過所散發出的淡淡青草味,少了廚房裡傳來的食物香味。
草香、食物,這些他可以花錢請人來幫他做。可是呱噪的聲音呢?他要怎麼複製?一股難受的悶氣充塞他的心胸,他忿忿地將它壓了下來。
他不需要,他對自己說,他才不需要她一天到晚在他身邊嘮叨,她走了最好,他自在得很。
杜天羽勉力拉回神智,專注在緊張的比賽上,到了搶七的盤末點——
「好耶!」他不由自主地握拳喊出聲。」哼!瞧!我說你的偶像山普拉斯老了,你還硬要辯,你看,輸了吧……」
他得意地轉過頭,笑意頓時在唇邊凍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