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千水
「是。」無情看著他,覺得有些不對勁。但他面色如常、姿態依舊,實在瞧不出有什麼異狀。
「要見朕,不是特地來『看』朕的吧!」水梵天笑道。
「不是。」無情微紅了臉,才兩天不見而已,為什麼他們之間生疏得彷彿才剛認識?「你還好嗎?」她衝口而出。
他給她的感覺太不對勁了,她無法不問。
「膚很好。倒是你,心口還會痛嗎?」
心口?她搖搖頭:「不,不會了。」
聽她這麼說,水梵天稍稍放了心。
「你還沒說找朕有什麼事。」他提醒道。
無情注視著他,而水梵天神色自若地任她打量,絲毫沒有不安的模樣。難道是她多心了嗎?
「無情?」
「我……」她深吸了口氣,「我想問你,那天晚上……我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事也沒有。」水梵天溫柔地看著她,神情專注得似乎要將她整個身影刻在心板上,「是朕的錯,不該以強迫的手段留住你,讓你不自覺閉了心脈自絕。但不會有下次了,朕決定——放你自由,讓你離開。」
無情一怔。
讓她……離開?!
聽到這個她一直想得到的消息,為什麼她一點欣喜的感覺都沒有,反而覺得自己的心似乎破了一個大洞?
水梵天繼續說道:「救了你的那個人說,你自絕未成,卻意外化去了你二十歲的生死大劫,從此以後雷電不會再跟著你,你可以重新繼續修行。水月靈戒有幫助你聚集靈氣的功能,你放心吧,失去的法力一定可以再修回的。」
「你要……放我走?」她根本沒注意到他接下來說了什麼,全部的心思都只意會到一件事——他要放她走。
「是。」水梵天堅定地點了下頭,然後走近她,無限依戀地撫了撫她的發,手指輕滑過她的頰畔,「無情,朕愛你,但是強留住你只會讓你不快樂,朕現在已經想通了。水之國需要傳承,朕不能一直把心思放在你身上,你有你的路要走,朕也有朕必須背負的責任,就當朕對不起你,未能遵守朕對你的承諾。」
無情迎視著他,眼裡滿是無法置信的神采。
「你……真的要放我走?」
「嗯。」他收回手,走到桌案後坐下,「如果你現在就要離開,我讓末龍送你出城。」
「不,不用了。」無情閉了下眼,緊咬著唇瓣。無論她怎麼想,都不會想到一醒來,迎接她的會是這樣的轉變。
「那麼,你打算什麼時候離開?」他淡笑的表。情裡看不見太濃的離愁,也沒有太多的不捨,原來他希望她早點離開嗎?
「現在。」無情努力壓下腦中翻騰的思緒,竭力以冷靜的面貌面對此刻,「不過我可以自己走,你不需要找人送我。」
「是嗎?」他輕喃,凝望著她低垂的眼眸,「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什麼事?」
「好好保重自己,修行固然是你的執著,但不要再勉強自己去承受任何劫難。無情,我希望你活得好好的。」
「我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你……也好好保重。」無情轉身,連句再見都不說便踏出門外。
末龍接到水梵天的暗示,點點頭後便跟著無情出宮,臨走前,還不忘將書房的門掩上。
等她一離開,水梵天立刻吐出一大口鮮血。
在他說出放她走後,他明確地看見她眼裡的受傷,但她依然倔著神情,默默接受他的決定。
她對他,終究不是完全無動於衷,這樣就夠了!他想,他可以含笑……胸口一痛,他幾乎昏厥。
無情,永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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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通行令牌出了王城後,無情縱馬奔馳。
紅塵裡走一遭,什麼都沒有,她不怪他背棄承諾,是她始終不願接受,讓他灰了心。她對他沒有一絲怨怪,只是心底空空洞洞的,像是忽然多了一個缺口,讓她不知道該怎麼補回來。
山盟海誓轉眼成空,情愛終究只是一股妄念,承諾不過轉眼就忘,有什麼好在意的?
說情、說愛、說盟、說意、說絕不放開她絕不會再讓她孤單,結果……還是讓她一個人回雪山。他終究是他,而她也終究是她,原本不該相遇,所以根本不可能會有未來。她早該知道的。
臨到離別,他還說著愛、說著不捨,可是在她聽來都不及那些絕情的話。他的堅持、他的愛,原來只有短暫的一瞬,在她還來不及真正領略的時候,他的耐心用盡,所以對她的情也結束了。
不,她不應該傷心的。無情絕不承認自己為他薄涼的態度而傷心,可是閉上眼,卻止不住淚水奔流。
梵天……為什麼突然這麼對我?!
他的轉變毫無預警,讓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她不知道該怎麼適應。他這些日子以來的噓寒問暖。始終跟在身旁的關心、他無賴的笑臉、他霸道的宣告與索情、他的……吻——
無情驀然勒住馬,淚眼模糊下根本無法分辨前方的道路,她伸手欲拭淚,細嫩的臉龐卻差點被指上的凸起物劃傷。
水月靈戒?!
她訝異地看著手上的戒指,這是梵天送給她。屬於水之國的傳承物,也是他給她的定情物。他要放開她,卻忘了向她索回,而她竟也忘了還給他。
定情物或許不用索回,但王室的傳承物……她該還給他的。既然已經決定放下,那麼,她不該再留著這只戒指。
無情重新抹去淚痕,勒馬回頭,朝王城再度奔回。
屬於他的——就完全還給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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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王宮燈火通明,八名護國長老全被召進宮,集合在寢宮內。末龍依照水梵天的意思將詔書給他們看。
還沒看完,忠長老已經大叫起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滅天王爺反叛,安排殺手親自入宮行刺王上,最後兩敗俱傷,滅天王爺重傷逃逸,而王上瀕臨死亡!
「關於滅天王爺,王上已經發出追緝令,同時也下令要仲天王爺盡快趕回來。現在,王上要見各位長老,請各位長老進入。」末龍說完,便領著眾長老進入寢宮內室。
末龍走至床畔,低聲向水梵天說了些話,然後將水梵天扶了起來,墊高軟枕讓他靠躺著。
「參見王上。」八名長老同時行禮,低頭掩去驚詫的表情。
才一天不見,英姿勃發的少年君王竟然變成一副蒼白、毫無生氣的虛弱模樣,長老們一時無法接受。
「各位長老,請坐。」縱然是一副隨時都會病逝的模樣,水梵天王者的氣度依然不減。
「王上……」忠長老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所有的事相信未龍都對你們說過了,聯的詔書裡也寫得明明白白,你們有任何異議嗎?」
長老們一致搖頭。
「王上,御醫來診治過了嗎?」忠長老忍不住問道。
水梵天笑了:「忠長老,朕明白你的心意,但不必為朕可惜,朕受的傷,朕自己心裡有數,如果有救,朕不會消極地等死。」
「王上!」眾人齊喊,水梵天卻只是揮揮手。
都已經要死了,哪來那麼多禁忌?先讓他將後事交代完比較重要吧。
「朕已經派人去找仲天回來,朕身故之後,就由仲天繼位,各位長老有意見嗎?」
「沒有。」長老們回應。
「很好,那麼在仲天未歸之前,國事就偏勞各位長老多費心了。」
「臣……自當竭盡心力。」即使面對死亡,水梵天依然從容不迫地將身後事做完整的安排,不讓眾人為突來的變故陷人忙亂裡。八名長老無法不動容,每個人臉上都難掩悲痛。
仁、義兩位長老突然跪在水梵天面前。
「老臣糊塗,不該誤信了滅天王爺的話,將刺客送進宮,以致造成今天無法挽回的大錯,老臣萬死不足以謝罪,請王上下詔定罪吧!」
水梵天搖搖頭:「這事朕早已知道,只是將計就計地引滅天現身罷了!」水梵天轉向忠長老:「忠長老,此事就由你發落吧!但仁、義兩位長老罪不致死,朕希望你從輕量刑。」
「臣遵旨。」忠長老領旨。
「嗯。」水梵天眉眼一擰,再度吐出一口鮮血。
「王上!」眾人齊叫,末龍立刻奔至水梵天身邊,運氣凝於手掌便要輸人水梵天體內。
「別……白費力氣。」水梵天阻止,「扶我躺下,讓我……平靜地走。」
「王上——」眾長老一聽,紛紛跪在床畔,神情哀慟。
末龍忍住心傷,點點頭,扶水梵天重新躺好,看著他緩緩閉上雙眼,痛苦的神情漸漸轉為安詳。
他退站至龍床後頭,雙膝正要跪下時,望向門口的雙眼卻突然睜大。
「無情姑娘?!」
無情策馬趕回,憑著御賜的通行令牌暢行無阻地進宮,直接來到水梵天的寢宮,滿室的哀戚令她心神一震。
「怎麼回事?」
「王上他……」末龍哽咽,說不下去。
無情臉色一白,緩緩走了進來,跪在龍床前的長老退開一條路,讓雪無情得以直接走近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