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祁歡
「為什麼約在這裡?」方宣其望著眼前一家家的婚紗店,感覺出聿書晴似乎別有用心。
「想要和我分手,可以。但,我有一個條件。」聿書睛不若先前的無理取鬧,彷彿有心好好處理這件事。
「什麼條件?」只要可以和平分手,方宣其認為他都可以接受。
「和我拍一組婚紗照。」聿書晴望著玻璃櫥窗內的純白婚紗。
拍婚紗?
方宣其不明就裡地看著她。
「既然要分手,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對女孩而言,拍婚紗是何等大事,不該是和即將分手的人一起拍。
「我想留作紀念。」聿書晴說出一個方宣其不致起疑的理由。
事實上聿書晴已盤算好,有了照片,再加上幾張喜帖,諒季倫依也不得不相信她要和方宣其結婚的事實,到時方宣其一定會乖乖回到她身邊的,就算事與願違,起碼季倫依也得不到方宣其。
「我以為這只有和最愛的人……」起碼對他而言,是這樣的。
「你不願意?」她原本算準方宣其會點頭的。
方宣其顯得有些為難。
「這個分手條件很簡單。我說過,對我而言,它只是個紀念。」聿書晴再次強調道。
「如果只是紀念,我們拍個照就可以,不一定要拍婚紗照。」
「不,我就是要婚紗照。」聿書晴堅持道。
方宣其仔細一想,有何不可呢?現在任何事對他而言,都已不再重要,反正他已決定一個人了。
「好。」方宣其終於答應。
「太好了!」聿書晴興奮地挽起方宣其的手。「那我們多看幾家。」聿書晴幸福洋溢的臉龐,與其他相偕而來的新人無異。
***
季倫依拖著疲累的身心從印刷廠回來,整個靈魂像被掏空般,她心力交瘁地勉強支撐著,還是不能耽誤工作,她倔強地裝出若無其事,硬是將工作行程安排得滿滿的,再一次惜由忙碌,擺脫所有的傷心、不愉快。
突然間,引擎冒出縷縷白煙。
季倫依將車停在路邊,打開引擎蓋,明明才剛剛保養好的,怎麼會?
看著冒白煙的小ㄅㄨㄅㄨ,季倫依既無奈又生氣,一定是車廠的人沒盡到保養的責任。
拿起手機,找尋道路救援系統的電話,除了請人拖車外,別無他法。
一輛才剛疾駛而過的跑車又慢慢倒車回來,銀灰色保時捷的車窗刷地降下,露出那張盈滿笑容的俊臉。
「嗨!」正是谷若翼。
又是他。
季倫依現在的心境已無法再搭理任何人。
「美女,車壞了?」谷若翼揚聲壞壞地道。
廢話!
季倫依繼續翻著電話簿,連正眼都沒瞧他。
「上車吧!我有認識的人,可以請他們幫你拖吊.絕對是公道價格。」很多拖弔場都亂報價格,但車主往往沒有選擇的餘地,只好乖乖當冤大頭。
季倫依想起上回看到報導,不少車主被大削一頓,摸摸自己的荷包,沒必要跟自己過不去。
沒開口、沒表示,季倫依打開車門。坐定、關上車門、繫上安全帶,谷若翼腳踏油門,呼地長嘯而去。
季倫依手肘倚著車窗撐住臉頰,側著臉默默無語。
谷若翼也沒打擾她,只是靜靜地陪伴她。
雖然他很想知道,她為什麼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總是這樣帶著淡淡的哀愁,像極秋天褪黃的枯葉,離開了枝頭,隨風翻飛,蕭瑟得令人心酸。
突然——
季倫依像見到了什麼,身子顫了一下,目光停留在某一處他們剛剛駛過的地方,一直望著、望著。
好一會兒,季倫依緩慢地回過頭,愁更深了,深得讓淚無端地落下。
突然,季倫依沒預警地放聲大哭,也不管各若翼會怎麼想她,雙手掩著她的臉,嚎啕大哭!
她看到了什麼?
谷若翼看著後視鏡,剛剛那裡有什麼嗎?不過是一整排婚紗店,到底是怎麼了?
「怎麼了?」他輕聲問著。
季倫依只是使勁地哭。
谷若翼停在車廠前,向他們說明了拋錨地點,並付了拖吊費用後,隨即驅車離去。
谷若翼也不知道該去哪兒,就這麼往北海岸開去,身旁的季倫依已停止哭泣,只剩下斷斷續續的抽噎聲。
谷若翼將車停在岸邊,離海只有一小段距離,遠方海天連線,一樣地幽幽藍藍。
「想下車走一走嗎、』沒有強迫,只是關心地詢問。
季倫依默點頭,一起下車。臉上還殘留淚水肆虐過的痕跡,謎樣的美眸也蒙上憂鬱。
踢掉涼鞋,季倫依將白皙的腳踝浸在冰冷的海水裡,浪潮席捲而至,她無意閃躲。
這時她才悠悠開口。「其實我心中有個缺口。」
谷若翼柔柔地看著她。「可以告訴我嗎?」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遠在她十八歲那年。
季倫依望著天際,眼神縹緲,思緒飛向遠方。
「我有一個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國中時認識的,我最喜歡和他通信,他的字寫得很棒,收到他的信可以讓我高興好幾天,我以為我們會當一輩子的知己。」
「為什麼失去聯絡?」若還保持聯絡不該有這樣的惆悵。
「因為他希望我們能作進一步交往,但當時我拒絕了,也就因此斷了音訊。一晃眼,就是喚也喚不回的十年。」
「為什麼他是你這麼大的缺口?」
「因為……我喜歡他,卻錯過了他。」
原來如此。
谷著翼終於知道她為什麼始終不肯接受他的原因了。
「十年後才恍然大悟嗎?」
季倫依搖搖頭。「他才一轉身,我就知道了。」
「那為什麼……」
「很奇怪吧!他也覺得奇怪,事實上我自己也覺得奇怪,當時的我竟提不起一絲絲的勇氣回頭找他,大概是怕他笑我吧!而他也因為我當時的決絕,斷了聯絡的念頭。」
「既然十年都沒有聯絡,怎會又突然傷心呢?」時間可以沖淡一切,尤其是摸不著邊際的感覺。
「前些日子不知哪來的傻勁,我打了電話給他。」
「找到了?」其實他已經請到季倫依所說的人就是方宣其,但他仍想多瞭解一點。
「嗯!一聽到他的聲音,我就不爭氣地哭了。」
「那他……」情緒絕對是相互感染,季倫依的不可自拔,顯然與對方有很大的關係。
「他……很高興我打電話給他,我們也見了幾次面。」
「感覺一定很微妙。」
「微妙到我們似乎沒有分開過,十年的時空阻隔,一下就聯繫上,熟悉彼此的程度讓我們都很啞然。」他們兩人都很驚訝。
「不能在一起嗎?」就算經過了十年,但如果男未婚女未嫁,情緣還是可以再續。
「不可以。」季倫依知道這是唯一的答案。「因為他就快結婚了。」她略帶哀愁地說著。
難怪季倫依會如此心痛!
那麼剛剛經過婚紗店,她看到的是——
「可是明明知道如此,我還是選擇陷入,或是說我根本不用選擇,我本能地墜人逃也逃不開的情網。」她根本無法克制,尤其當她知道,方宣其也有同樣的心情時。
「他還愛你嗎?」儘管過了十年。
「很愛。」季倫依知道的。
谷若翼似乎很難想像,又好像可以理解,他們的愛曲折又相連。
「你很難理解吧!」季倫依不期待有人可以瞭解。
「有一點。
「我總是抱著遺憾的想法,如果當初沒有那麼做就好了,但又覺得這樣的自己很無稽,時光不能倒流,我的遺憾也不會得到彌補,而我卻自文自,冷,你知道嗎?我好討厭現在的自己。」她嫌惡這樣的自己。
真的很討厭!提不起又放不下。
「那他的態度呢』!他如何抉擇?」若方宣其的態度是模稜兩可,勢必會讓兩個人都受傷。
「他本來告訴我,他要分手,他說他們兩個人不適合,我不疑有他。後來,他女朋友來找我,我才知道,原來他是因為我才放棄她,我差點成了罪人,十年前我沒給他幸福,十年後我怎麼可以破壞他的幸福?」季倫依覺得這樣的自己好自私。「我不願意他為了我無端地拋棄一個愛他至深的人。」想起那天聿書晴哭得肝腸寸斷,她不能傷害她。
「但感性的你卻無法自拔地愛上他。」
「我真沒用。」她瞧不起自己!
「別這樣說,愛本來就是沒道理的,就像我愛你一樣,明知很難打動,我還是勇往直前,在你看來,我不也挺蠢、挺煩人的?!」谷若翼自嘲道。
季倫依被他的比喻逗出笑來。
「那你有什麼打算嗎?」
「我不知道,也許他一結婚我就會……」
「你會死心?」
「不是死心,而是夢醒。」當那一天到來,她又該往何處?
「夢醒的時候,我可以在你身旁嗎?」谷若翼希望能陪伴她直到天長地久,只要她給他機會。
「你真楔而不捨。」季倫依終於領教到他的固執。
「我說過,你值得我等待。」
「儘管我心裡住著另一個人。」沒人有這麼大的度量。
「我心裡也住著很多人,你介意嗎?」』每一個人的心裡總有瑰麗的、屬於自己的甜美回憶,誰又能保證一輩子心裡只住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