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我見猶憐

第24頁 文 / 鏡水

    你、你知道嗎?其實呢……大家都很喜歡你的:」情急之下,她抓住他的衣角放大了聲。

    他應該能夠察覺到的——駱暘的關心,和大家的等待啊!

    他不動,他不躲了。像尊石像僵在那裡。

    她喘幾口氣,瞅見他像是被滾水川燙過的耳根,那樣地似曾相識。她一呆。

    啊……他們果然像極了,真的是兄弟沒錯呢。

    還未開口,他就突地站起身往大門走去,險些扯倒她。

    「曉……」要去哪裡……啊?

    不遠的地方,他彎著腰,正抱起迎面而來的小小身影,後面則有一個和藹的婦人跟著走近。

    「小風,莫姨。」她喃喃。

    曉生停了下,終於朝她生的位置瞥了一眼。

    他的表情難看死了,就像是她每次吃完苦藥的那種難看,比前幾天冷戰的時候更糟,還抱著可愛的小風,一點都不協調。

    但是,卻沒那麼陌生嚇人了。

    嗯……像透了。她一定要告訴駱大哥這個新發現。

    天氣不冷不熱,沒下雨也沒颳風,是個適合戶外活動的好時機。

    後院裡,一大數小的身影在忙碌著。

    「看,就是這樣……把土翻起來……然後,種子放進丟。」戴著草帽的纖細身影蹲在地上,拿著把小鏟子,努力地示範。

    「土土……」

    隨著齊聲的稚嫩語調,一小推土層隨即天女散花,弄得到處都是。

    「啊……小力點……不是這樣……不能往上……咳咳:」紛飛的沙土,嗆得她摀住了嘴,才眨眼的時間而已,他們就都玩起來了。「衣服會髒……你們……小心點,別跑……呃:」才想站起身,胸前就無預警地遭受襲擊。

    「姐姐!」

    咯咯的笑聲、髒活的小臉蛋,小小的孩子抱住了她,好軟!

    孟恩君瞠著眼,懷中的小人兒不停蠕動,沾到泥巴的心手拉扯著她的骨指,那麼親熱。

    「好癢……別動啊……」好不容易擺脫掉那親暱的折磨,輕輕地喘了口氣,她無奈地微笑道:「你們真是調皮。」

    「嘻!」不怎麼覺得應該反省,小女娃兒用著滿是泥土的小手,捧著她蒼白的面容,親了一口。「姐姐、姐姐!」高興地喚了兩聲,很快地跑開,加入一旁已經玩瘋的蘿蔔頭隊伍。

    孟思君呆在那兒,不自覺地撫上適才被親吻的地方,上面還有濕濕的口水。

    姐姐啊……姐姐呢……她的神情變得溫柔。

    「大姐姐,吃藥時間到了。」小風站在廊上,日常的提醒著。

    「來了。」拍掉衣上的泥塵,起身走近長廊。她拿下草帽,溫馨道:「謝謝你,我馬上就去吃。」她還是討厭吃藥。

    不過,跟以前不同的是,吃下去之後,那股討厭卻不會一直延續。

    那是因為,她已經不再鑽牛角尖,強求自己一定得有個健康的身體了。

    小風抬起頭來瞅著她,笑嘻嘻地,「大姐姐,妳臉上有手印。」

    「真的嗎?」她輕輕地用袖子擦了擦後,彎腰直視他:「這樣呢?」沒有了吧?

    「嗯。」他重重地點頭。

    「謝謝。」輕輕地摸了摸他的小圓手腕,她對著他微微她笑瞇了眼。按著才轉身入廚房,準備拿子倒水。

    「……大姐姐。」

    「嗯?」

    「妳跟大哥很好,對不對?」

    「嗯……」

    很好?這樣說好像不怎麼正確……可、可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對。

    「大姐姐,那妳可不可以幫忙叫大哥回來?」

    她一怔,垂首朝他問道:「你希望他搬回來?」

    「對啊。」他仰高脖子,「大哥不想讓我們知道他很辛苦,所以搬到外面,可是我們大家其實統統都知道了,所以,他不用再住在外面了。」

    她想笑。「為什麼你們會知道?」

    「因為他的衣服有洞洞啊!」他嘟起粉嫩的唇瓣,「我們有新衣服、新棉被、新書包和新制服,還有好吃的飯,大哥卻什麼都沒有。他都把錢花在我們身上,然後自己就變得很窮。」

    聞言,她的瞳眸溫溫的。

    換口氣,小鳳要求道:「大姐姐,妳幫我們跟大哥說,叫他回來嘛。」

    她學他歪著脖子,「你怎麼不自己跟他講?」

    「因為……因為莫姨說,不想讓大哥為難。」可是,他不懂,不懂那麼複雜的想法,不懂大人的心思和考慮,因為他是小孩嘛。

    「駱大哥真好。」她伸出手指,點著他的小鼻頭。「有你這種弟弟,是福氣。」

    他笑笑,抬起手腕包住她的指,「我也是大姐姐的福氣喔。」

    「嗯。」她險些笑出眼眶的酸澀。「幸好我遇見了你們。」她也舉起手,將他小小的腕節覆蓋住。

    能一直待在這裡吧?既然上天要她來,沒理由又出爾反爾。

    輕輕地甩了甩頭,她笑自己想太多。

    站直身,她拿下放在櫃子上的藥罐,忽地,動作停頓了下。

    「大姐姐?」小風奇怪地揪住她撫住胸口的舉動。「妳怎麼了?」

    「啊?」她像是回過了神,慢慢地移動視線,很乎當地搖著頭。「沒、沒什麼。別待在這裡,去外面陪他們玩。」她揉揉他的發,指著外面笑語。

    「好:」沒發現她的語音有些抖,他掛著可愛的笑,乖乖地往外走。

    「呃……」看到他真的出去了,孟恩君才搖晃地扶著櫃子,低聲喘息。

    怎……怎麼……心口好悶!

    「噢:」忍不住呻吟,她腿軟地生倒,額上已在短時間泌出薄汗。縱使緊緊地抓著衣襟,胸腔裡的那種壓迫感還是沒有辦法舒緩,那一陣陣抽搐的悶痛,隨著她的呼吸逐漸加劇。

    為、為什麼?她已經好久不曾這麼嚴重發病過了,為什麼現在又不同於以往那樣將死亡視為一種束縛的掙脫,她腦海裡反常地呈現一片寧靜,整個意識變得異常清晰,耳邊響起的是自己不規則的心跳。

    幾乎是用盡所有力氣瞪大了眼抗拒。即使是冷汗沾濕了她的睫,即使是指痕嵌進了掌,即使今人窒息的壓迫感讓她暈眩,她依然不肯輕易屈服。

    因為她怕,怕一旦昏厥,就如來時那般突兀,必須被迫離開這個世界。

    她絕對不要!

    像是閃光一樣的片段在她眼前飛舞,什麼都恍惚了,依稀聽到如沙礫般磨過的嗓音在低沉斥責,卻又一如往常地細心。

    那雙粗糙的手、能遮風的胸膛、惡霸般的臉龐,難得一見的溫柔和笑意。

    「我……不要……」她不想走!

    她不逃避、不怨恨,就算身體永遠都無法像正常人一樣都沒關係,她只想留在這裡。

    勉強提了一口氣,卻突感黑暗的巨潮席捲而來,她再也無法支撐下去,只能頹然倒臥在地。

    心頭上殘留了一個名字,地無力念得完整。

    「駱……」暘。

    好像聽到了水滴的聲音。

    滴滴,答答。

    是房頂漏了嗎?可這幾日沒有下雨啊。

    對了,她屋旁有個水井,定是丫鬟剛剛打了水,所以木桶掛著就……不、不……不對!

    她房間隔壁,是小風的房間,而且莫姨那兒的庭園裡,只有一小塊可用來栽花的地,沒有井的。

    像是走錯了她不願再回去的地方,一下子感覺好心慌,沒有辦法靜下心:她反射性地伸出手來,想將那擾人的水滴接住,卻不期然地握到了熟悉的溫暖。

    僅是一瞬間,宛如換了個天地,她甚至舒服地歎息,安了整顆心。

    「別睡了,醒來,讓我看看妳。」又遠又近的話聲縈繞在耳邊,環抱住了她。一點都不想反抗,任那些字句牽引著,慢慢地,有一些些光透進她眼簾。

    「嗯……」刺眼的白芒中浮現一張粗獷的面容,毫不考慮和猶豫,甚至沒有去探討此刻的情形和場所,無視於白色的天花板和陌生的房間,也看不到自己胳臂上插了什麼管子和針,她的嘴角淺淺地揚起:「你的鬍子……都跑出來了。」乾澀的喉間些微刺痛,但她不介意,只是好想跟他說話,感觸這真實。

    駱暘坐在病床旁,拉著她的手,摸上自己的下顎,疲憊的神態被淡淡的笑給掩蓋。

    「因為妳偷睡了兩天,害我沒得睡。」

    「嗯。」她微笑著用指尖輕觸他的鬍渣,視線模糊了點,本就不太靈光的嗓子走了調:「我下次會努力,別再睡這麼久了。」

    「睡久沒關係,只要別忘記醒來就好。」他啞聲道。

    望進他佈滿血絲的雙眸,她在心底告訴自己:就算必須她曾經最渴望擁有的東西作為交換,她也一定允諾。

    「好。」

    「醫生說,要開個刀,雖然還是沒辦法完全治好,但是、可以少昏倒幾次。」

    他豎眉,想要凶人,卻因為那隱藏不了的擔憂而打了大大的折扣。

    「真的啊?」她笑,迷濛了視線。「那……真好。」輕描淡寫的,她沒有特別強烈的執著。

    能否真正痊癒,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因為在她清醒的那一瞬間,她清楚地感受到,充斥在最深沉意識裡的,是自己是否離開了這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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