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我見猶憐

第18頁 文 / 鏡水

    低頭望向自己的雙手;青紅的曲線交錯著,在蒼白膚色的陪襯下,更是明顯到像是會忽地凸出來般難看。她眼神一點,搓揉相迭的手,卻搓不去那丑痕。

    沉悶感充塞在心裡,她抿緊了唇,不經意地抬頭,駱暘認真的臉龐在她的視野之內,他還是很專注地在進行自己該做的事,所以她可以盡情地看。

    不是妳不夠好。

    他說過的話驀地在耳旁響起,只是那麼短短一句,卻讓她透不過氣的壓縮意識忽然輕盈起來了。

    對了,他沒有嫌棄過她,一次也沒。

    他跟她的夫君不一樣,是不同的,所以……所以她可以奢侈地偷偷靠近他一些嗎?只要一些些就好。

    「啊——」

    一聲淒慘哀叫,伴隨著乒乓撞擊的聲響從樓梯間傳來,把她嚇回了神。

    駱暘也聽到了,他從椅子上站起,對上她的目光。

    「妳待在這裡。」他走出來,比了個手勢。

    「嗯。」她微赧,乖乖正坐口他下樓察看,沒一會兒,又跑了回來。

    「那個傻瓜跌倒了。」他很快地說明狀況,進辦公室從桌上抄起車鑰匙。

    孟恩君楞了楞,才知道他說的傻瓜是指誰,擔心地問:「很、很嚴重嗎?

    「她的小腿被釘子插到,我帶她去醫院。」才轉身,他頓住,回過腳步向她。

    「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嗄?」不論是什麼時候,他都不會忘了她的。這樣就夠了。

    雖然時機好像不太對,她還是忍不住露出笑容。明白自己動作緩慢,根本是個累贅,她趕快搖搖手,找個借口:「不要緊,你快點帶雅文去,我……我不喜歡醫院,在這裡等你就好。」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事,雖然極其微薄。

    駱暘沉吟了會兒,原本覺得有些不妥,但顧及到她的意願,而且他並沒有任何立場能夠限制她的自由,何況,他最早時還希望她能自己學著獨立。

    這附近還算熱鬧,來往的人單純,只是去醫院打一針破傷風,應不會花掉多少時間。

    「那好吧。要是無聊,就自己去拿書看。」他指指旁邊的書櫃。

    「嗯。」她努力答允。

    他步伐尚未跨出,瞥到她緊握的細白骨指,心念一動,人掌無聲息地撫上她的發頂,又輕又柔。

    「妳順便幫我個忙吧。」旋啊旋,他把她一頭清湯掛面揉得亂七八糟。「桌上那些設計圖可花了我不少時間,它們就交給妳了。」

    她的視線內都是自己乾燥的髮絲,根本傻愕住了。「……咦?」

    什麼?那些圖不是很重要的嗎?她記得雅文說那是要參加競賽的。他的意思是交給她保管?可是——

    「拜託妳了。」他沒多說什麼就消失在門邊,臉上好像掛著淡淡的笑。

    留下她,靜靜地坐著,領受他蔓延到她身上的溫暖,呆了好久好久都不記得要動。

    其實她清楚,只是待在這裡顧著,壓根算不上什麼幫忙的。可他卻給了責任,把他要緊的東西交付給她,讓她有參與感,發現自己也有小小的用處,在好欣喜、好欣喜啊!

    滿滿的感動,讓她眼角有點酸酸的。

    深吸口氣,她從椅子上站起身。

    緩慢地踱進辦公室,走向駱暘的桌子——那原本以為不能進入的領域。

    望著桌面上擺放的東西,還是那麼奇形怪狀,一點也沒變。那些白紙上她仍是一無所知,但不知為何,好像不是那麼遙遠了。

    一向空空的地方,填進了某種愉悅,呼吸之間,連成纖捆絲網,將她包圍著。

    真的好開心。

    她打量著駱暘的座位,想像他每次坐在這裡的那分執著,然後傻呼呼地自個兒笑出了聲音。

    沒辦法停止,那種奇怪的感覺越擴越大,她隱藏不住了。

    他的人、他的氣息、他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都在她胸中迴繞著、旋轉著,修復她殘破已久的心房。

    不經意地游移著目光,卻看到一本攤開在几上的圖片書,她頓住!

    下一刻,她歡喜的情緒霎時凍結曰「這、這是——」圖片上的房子,怎麼好像……讀著圖片旁的文字說明,她更是腦中一片空白!

    她震驚不已地瞪著那本書,簡直無法置信!

    「怎麼可能……」她喃喃。一千……二百多……

    一千二百多年!?

    「碰」地一聲巨響劇烈爆起,屋內的玻璃窗被強力震破,彷彿天搖地動,一剎那間,她來不及反應,牆上的木頭架子掉落擊中她,只覺眼前一黑,整個人就暈厥了過去。

    第七章

    好痛……好熱!她的頭好疼啊!她又作夢了嗎?

    「妳想死嗎?」

    誰?是記在說話?聲音好冷,可是又有點耳熟…

    這裡是哪裡……好黑呀……

    「妳是不是想死?」

    她……是……是啊。

    她想死啊。從好久好久以前,就不想要自己的命了。

    因為她常常在生病,娘會過世,她真覺得是自己害她操勞過度才會如此;一直以來,她都好傷心好傷心。

    她是個不祥之人,她明白的。

    夫家裡的人,咬耳朵時都好大聲說呢。說她是剋星,說她是瘟疫,說她不要臉,大聲到她有時都懷疑他們是故意說給她聽的。

    她很盡力了,可是為什麼沒人願意看看她?

    真的真的,她用了所有的力氣想要健康起來,拚命地吃那好苦的藥,但是,病還是沒好啊。

    為什麼大家都要離她那麼遠?

    她在這裡啊,在那個暗沉的房間裡,在那張冷榻上,她會乖乖吃藥的。

    她不吐,她忍住……所以……所以……

    不要走開,留下來陪陪她……好不好?

    「妳真的想死嗎?」是啊……沒錯……還是死掉的好……死了,就不會再那麼難受了對不對?

    她好累……找不到理由活下去……好辛苦……

    好……好辛……想……去那裡……等……不對……

    有點……不對呀……

    等一下!

    孟恩君疑惑地歪著頭,停下腳步,好像感覺自己張開了眼,卻只看到一片黑。

    她是不是忘掉什麼了?

    轉過身,她站在原地,凝睇著空無一物的身後,用力地想。

    有什麼感覺不可以忘記,有什麼人佔據在心,要想起來呀,不然會被罵呢!

    啊,對了。

    還有駱大哥懂她呢。

    即使她吐在他身上,他也不會別開臉;就算她身體再怎麼不好,他還是曾關心她;雖然他老是在生氣,老是那麼凶,但她就是能感受到那是一種好意的表達。

    他不嫌棄她,細心照顧她,肯聽她說話,心甘情願地陪著她。

    他好好呢。

    若是她現在死了,他會不會難過?

    心底深處湧出一股抗拒,她皺皺眉,慢慢地,開始往來時的方向前進。

    步履一跨出,她就感覺神智整個變得輕鬆。不知名的激動推著她,讓她走得更急了。

    她說要等他的,所以不能跑太遠,讓他找不到啊。

    對……對:還有她答應莫姨晚上回去喝她熬的湯,她跟小風打勾勾一趄看故事書,約定好要振作堅強,還有那些小孩子軟軟的身體好好抱,她有好多事沒做,好多人在等她——快快快、快回去!

    別讓駱大哥擔心,他會一點都不可怕、卻很凶的罵人呢。

    不能死、不能死:對,不要死……

    她不要死了!

    黑潮被道厲光給劈開,裂縫瞬間擴大,濺出一團顏六色的混雜。她頭部逐漸湧起強烈的疼痛,嗆鼻的空氣也隨之撲來。

    「咳:咳咳咳:」孟恩君大大地喘著氣,人眼的儘是白茫煙霧。「咦?」額上的刺疼提醒她已掙脫了夢境,她抬手一摸,腥黏的紅液弄濕了牠的指。

    跟她一起倒在地上的置物架牽拉回了昏迷之前的記憶,她被煙熏得兩眼難睜。

    對、對了,剛剛她聽到一聲像是爆炸的巨響,然後被木架打到了……怎麼回事?

    她強壓下驚慌,動了動四肢,爬坐起身,幸好只有左手稍微扭到,右腳被玻璃劃了道口子,不過不是太嚴重。

    艱難地扶桌站起,耳邊就傳來了緊急的鳴笛聲,還夾雜著幾聲:「失火了!」的急促叫喊。

    著火了……難怪那麼多煙……幸好還沒燒到這裡……怎麼辦?現在要怎麼辦?

    「有沒有人在裡面?」外頭已經開始有人進行搶救了。

    「我……咳咳:」她摀著嘴靠著桌子,嗆痛的喉嚨發不出聲音求救,明明門就在眼前,雙腳卻無法移動,「這裡……咳咳咳:」她已經咳得滿臉是淚了。

    心臟猛然跳動著,她揪住自己的衣襟。

    不不,不能是現在……

    灰霧濛濛中,她連連按照醫生曾經教過的方法深呼吸,告誡自己絕不能在這節骨眼發病。

    「還有沒有人?」聲音比剛才更近了。

    這裡有人……她張口想叫,但別處燃燒的劈啪音卻蓋過了她。高溫之下,她有些暈眩了,望著看不清的門,淚啊汗啊血啊的,模糊了她的視線。

    可以的,一定可以逃出去的!能做得到的,所以不要慌張。

    她要對自己有信心,也不想沒試過就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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