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平野
我到底是在幹什麼呢?沒有他在身邊,冬夜顯得更冰冷淒清,我為什麼非得這樣折磨著自己?為什麼非得天天拿想他來替代睡眠?
察覺自己又開始脆弱,我翻被而起,將公文包拉到身邊,我將床旁的小燈扭開。這或許是唯一的好處,自荊子衡離開我身邊後,公事上的進展愈趨順利,大概是因為我一天裡絕大部分的時間全花在公事上吧?只有讓自己累到手腳發軟、累到心也無力去感受什麼,睡眠才會慈悲地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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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寸大螢幕上是一張孩子的笑瞼,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觀看的人看不到孩子在看什麼,也看不到孩子四周有什麼,於是注意力就更專注在孩子臉上的神情,看他忽而綻出燦爛如陽光的笑顏,看他忽而糾著眉,眼角掛著兩顆要掉不掉的淚珠,心裡的好奇便一分一秒地朝上攀升。
他到底在看什麼?
畫面終於轉為孩子的視角,原來他正踮著腳尖,兩手抓著桌緣,伸長身子要看清桌上的電腦螢幕。螢幕裡是他與父母,或是一同玩樂、或是委屈悲傷……
最後鏡頭拉長,將孩子的身影及整個灑著午後暖陽的房間拉遠,再將主要訴求以斜體字打上——讓XX網路為您儲存回憶。
影片播畢,室裡燈光大亮,我看著小歐難掩緊張地站上台,清清喉嚨道:「將網路塑造成超大型資料庫是我們這個企畫的主軸,前面幾波廣告仍以人性、情感等私人訴求為主,後面幾波則會以大環境……」
我沒有繼續聽下去,看台下眾人的神情,我已經知道這個企畫是成功了。讚賞地對台上的小歐比比大拇指後,我轉身由後門離去。
往廣告企畫部走去,我難得地在完成一項工作時,心情仍低迷不振。心裡雖不願承認,但我其實暗暗在期盼今天這樣的場合。
我在等待衡美的負責人到場的那一刻。
低著頭裝作很忙碌的模樣,卻在聽到人到場的消息時豎起了耳朵我原以為會在今天見到他。
結果來的人卻是林正喬——衡美檯面上的老闆。
整個會議期間他不曾跟我說過半句話,只是數次拿一雙掩不住好奇的眼看我。
為什麼?是荊子衡跟他說了什麼嗎?
「傅姐!等等我!」
身後傳來小芳的聲音,我佇足回身,看她像個火車頭似的朝我衝來,我唇忍不住輕輕揚了揚。
「傅、傅姐!」她喘著。「你別走得那麼快啊,小歐哥說今晚要辦慶功宴,你、你、你——」
我拍拍她的頭。「慢慢說沒關係呀。」
她點點頭深吸幾口氣,待調節好呼吸後,才又繼續道:「小歐哥說你不可以不來,他知道你最近失——」
她突地閉上嘴,年輕的臉上寫滿不安。
失——戀?
我自嘲地笑笑。「我可沒失了什麼東西,只不過是身邊少了個男人罷了。又不是第一次,你們別那麼大驚小怪的。」
「但我們從不曾見你這麼——」她搞住自己的嘴。
「這麼什麼?我不是好好的嗎?」我雙手環胸,既好氣又好笑地看著小芳。終究是年輕,心裡藏不住話。
小芳遲疑了一會兒後就衝口道:「你看來像是好好的,可卻又像活在另一個世界裡。這陣子你總像離我們很遠,好像、好像怕讓我們看到什麼似的……」
「胡說!」我心裡一跳,唇上的笑卻愈見燦爛。「嫌我離你們遠,今晚我非纏得你們求饒不可!」
「你說的喔!」小芳也笑了。「傅姐要沒來,小歐哥一定會扒了我的皮。」她吐了吐舌。
我從她的眼裡看到戀愛的甜。
「沒事了嗎?」我低頭撥撥由耳後滑出的發。「那我先回——」
「啊!還有一件事——」她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衡美公司的林先生說有事要找傅姐你呢。」
「找我?」
心裡浮起一股複雜難辨的情緒,我強將個人情緒撇開。「我知道了,他現在人在哪?還在會議室裡嗎?」
「我在這,傅小姐。」
怎麼現在流行在人家身後發話嗎?我轉過身,不確定他聽到多少我和小芳的談話。
「林先生。」我率先伸出手,在與他禮貌地交握時,試探地看向他的眼。
如果他的人如同他表現出來的,那麼他該是沒聽到什麼。
不同於荊子衡,林正喬個兒不高,身材有點兒圓胖,一張臉看來十分誠懇,他略帶歉意地看看我。
「我們可以私下談談嗎?」
小芳聽他這麼說便主動避開了。
我陪著林正喬往門口走,沉默了一會兒後,我主動開口:「林先生找我有什麼事嗎?」
「呃,你叫我正喬好了。」他笑了笑。「我其實也不是很確定找你做什麼,或許是有些好奇吧?我一直想看看是什麼樣的女人能讓阿衡那麼拼。」
我不懂他的意思。
「他要知道我洩他的底一定會發火揍人。」林正喬半自語地喃。「不過兄弟不就是用來互相漏氣的嗎?」他又笑。
我眉微微蹙起。
「他最近還好吧?」林正喬突然這麼問我。「自從上次把工作都丟給我後,我就沒見到他了,真是!」他搖搖頭:「阿衡果然是標準的有異性沒人性。」
「我不知道他好不好。」我略顯僵硬地回。
「呃?」他疑惑地看著我。「他不是在你那嗎?」
我眉上的結打得更緊。「我已經有陣子沒看到他了。」
「可是……」他像有些搞不清狀況似的。「他明明說——」
「等等——」我舉起手示意他暫停。,」其中好像有點誤會,林先生,如果不麻煩的話,可以請你從頭說起嗎?你——是怎麼知道我的?」
「喔,我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是差不多近一個月的事吧。」他老老實實地道:「有天阿衡說陪芃秀去同學會時,遇到高中時的學妹,她跟以前不一樣了,他說你以前蠢蠢呆呆的,現在變得好——硬!」
「硬?」這是什麼意思?
林正喬一聳肩。「我也不懂,他只是不甚唏噓地說以前的你可愛多了。」
我不知怎地紅了臉。
「第二次聽到你,是他到奧偉談過合作方案後。」林正喬繼續道:「他像心情很好,直說現在的你很有趣,有趣得讓人想一再逗弄。後來再提到你時,他的情形就沒那麼妙了,他說你既單純又複雜。那不只是指你的性情,同樣地也代表你帶給他的感覺。」像知道我要問什麼,他先我一步道:「別問我那是什麼意思,我也不懂,我只是轉述罷了。」
我楞楞地眨了眨眼。
「最後一次他劈口就跟我說他要放假。」
「放假?」思緒還停留在他方才說的話中,我幾乎是本能地開口發問。
「嗯。」林正喬忍俊不住道:「他說他要放戀愛假。」
「戀——」我張大眼,嘴也好似不會說話了。
「他說他要把所有的工作趕完,然後就要專心放戀愛假去,所以接下來幾天他簡直把公司當成家了,結果到最後還不是提早溜跑了。」林正喬撇撇嘴。「那天晚上我也在,他是先接到一通電話,電話一掛上,他就躲到角落打電話去了。也不知到底是發生什麼事,總之最後他跑來跟我說,他要提早溜跑;我當然很善良地讓他放假去,只是他銷假回來後要換我放三個月的蜜月假就是了。」他的笑容像個孩子似的純真。
「這……」我腦中混混沌沌,完全理不清頭緒,只好繼續發問:「然後呢?」
「然後?」他偏頭看我。「這就要問你啦,他到現在還沒銷假,理所當然是還在你那兒嘛。」
「但……但……」我結結巴巴的。「我們——」
吵架?分手?我突然間不知該怎麼形容我們之間的情形。
「好啦。」他拍拍我的肩:「叫他沒事早點回來,沒有打雜苦工在,我也是撐得很辛苦呢!」
「但——」我根本不知道他在哪兒啊!
望著林正喬吹著口哨離去的背影,我什麼話也說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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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和同部門的同事鬧到午夜時分,我雖沒有玩樂的心情,卻也無法提前走人;畢竟這是為了慶祝大夥兒打了一場漂亮的仗,提前離開只會掃了大夥兒的興。
在PUB裡多喝了幾杯酒,小歐堅持不讓我開車;的確,那樣的我也沒有精神開個半小時的車回家,我有些困盹地坐進小歐的車裡。
再醒來時已是在家門前,小歐體貼地沒有叫醒我;我不好意思地對他笑笑,道完再見後便開門下車。
大約是酒力未褪,我的腳步有點顛簸無力,走了兩步後,小歐突地喚住我。
我回過身
「傅姐。」他探出車窗道:「有事別放在心裡,我們都很願意聽你說的。」
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呢!我勉強揚起唇,對他擺了擺手。
「我沒事的,別擔心我。」害怕他再說些什麼,我急著開口:「好了,我要上去了,你也快回去吧,否則小芳會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