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裴意
只因百姓深信慕容含情是觀音轉世,是上蒼派來守護東杞安定與繁榮的菩薩,如今守護東杞的「觀音公主」被劫,定然是蒼天將要在東杞王國降下災難了!
流言,在民間如潮水般蔓延開來——有謠言說是東杞的世仇中瀠皇室派人劫走慕容含情,要借此威脅慕容皇室,戰事一觸即發;也有謠言說劫匪孤身一人,卻幾乎殲滅了百名禁衛軍,定然是魔魅化身,東杞皇室將會落入魔鬼手中……各式各樣荒誕不經的謠言在民間流傳著,更加深了民眾的憂慮與恐慌,民心惶危不安。
徇帝深知要平息謠言、安定民心的唯一方法就是盡快救回慕容含情!心繫愛女安危的他,立即指派了當今太子慕容愷率領千名禁衛軍趕到當初慕容含情被劫的益都縣,全權負責指揮營救事宜。
連趕了六天的路,慕容愷剛在驛館安頓下來歇口氣,禁衛軍統領馬魁立即衝進他所歇息的琉芸軒,跪下急稟:「啟稟太子,有匹快馬直朝驛館奔馳而來,馬上乘客身份不明,但服飾華麗,瞧模樣似是皇族親貴,沿途守軍不敢硬攔,請太子指示是否要阻止這人往驛館前來?」
慕容愷眉頭一皺,說道:「皇族親貴?父皇已下了命令封鎖益都縣,除了教授人馬,不相干閒雜人等一律不准進出益都縣。是誰如此大膽,敢無視皇族命令,直闖封鎖之地?這可是要掉腦袋的大罪啊!」
馬魁遲疑道:「據探子回報,那人騎的快馬有豫王府的烙印,所以守將不敢硬攔,怕誤傷了豫王府的人。」
「豫王府的人?豫州離這兒有千里之遙,怎麼可能在六天內就趕到了這兒?」慕容愷一怔,蹙眉道:「既然是豫王府的人,那可不能怠慢,本宮出去瞧瞧——」
慕容愷整裝肅容,走出了琉芸軒。才走到裔梧別館門口,只見煙塵滾滾,一匹紅馬如箭般疾馳而來,速度快到讓人來不及瞧清馬上乘客的面容,紅馬已呼嘯而過重重哨站關卡。
是汗血寶馬,怪不得沿途守軍攔劫不住,也怪不得能在六天內便從豫州趕到了魯州。慕容愷念頭方落,紅馬已勢如奔雷地疾馳到了裔梧別館門口,馬上乘客一聲呼嘯,紅馬立即止住了腳步。這紅馬能夠疾奔急停,不踢起任何塵沙,果然是神駿非凡。
那人飛身下馬,身形輕盈迅捷,宛如落葉般飄忽無聲的落了地,解下連襟連帽的狐皮大麾,揭去覆住口鼻的面罩,正是俊俏絕倫的安豫小王爺!
經過連日山驛水程的跋涉,他已是神色憔悴,滿面風霜,卻掩不住天生的華貴與俊美風采,宛如明玉生輝,眩惑了眾人的眼。
慕容愷大吃一驚,急忙搶上握住了他的手,詫聲道:「逸安,你怎麼來了?」
楚逸安眼中佈滿了血絲,神色間儘是掩不住的憂急、憤怒與擔心。「含情妹妹在大婚途中被劫,我能不來嗎?我只恨不得能插翅趕到,好早日救出含情妹妹……可是不管我如何拚命的趕,還是遲了六天。」他一拳捶在門前的白石獅上,石獅應聲而碎,他手上鮮血斑斑,卻絲毫不覺疼痛。「含情妹妹落在歹人手中已經六天。這六天中,她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折磨……我,我怎能不來?我只恨不能夠以身相代,替她受苦啊!」
慕容愷歎息道:「豫州離魯州有千里之遙,你居然能在六天之中趕到,就算是有汗血寶馬,可馬跟人都需要休息啊,本宮實在不明白你究竟是如何辦到的?」
「這六天,一路換馬不迭,累斃了兩匹汗血寶馬,卻還是花了六天的時間才能趕到益都縣。」楚逸安眼中滿是疲累與內疚。「我對不起含情妹妹,不能早日趕來救她!她落在歹人手中,不知道會有多害怕呢!」
慕容愷既感動又激動,「汗血寶馬這種神物在東杞國中也不過只進貢了五匹,其中三匹賜給了豫王府,你向來視若性命,如今為了趕來救含情妹妹,你竟然捨得累斃了兩匹寶馬,你真是……唉,我實是不知道該如何說才好?」他握緊了楚逸安的手,眼眶泛紅,哽聲道:「如果含情妹妹能夠大難不死,僥倖平安歸來,知道了你的這番情意,她一定會很感動的。」
「這世上,沒有任何事物可以比得上含情妹妹——」楚逸安沉痛而堅決地道。「我就是傾盡所有,拼掉性命不要,也絕對要把她救回來!」
慕容愷同楚逸安一起長大,知道他自幼便傾心於慕容含情,隨著年齡增長,這種傾慕漸漸轉化成了銘心刻骨的愛戀。慕容含情佔據了楚逸安所有心思,娶她為妻是他畢生唯一夢想。在這世上,除了慕容含情,已沒有第二個女子可以進入他的心扉!
如果他能親自迎娶護送慕容含情,也許她就能逃過這次大難,不會被匪徒所劫了啊……
望著楚逸安痛苦懊悔的神色,慕容愷知道這次慕容含情的被劫對楚逸安來說是多麼沉重而致命的打擊。他不忍地道:「你奔波了六天,先進別館來歇息沐浴吧,養足了精神,才有力氣去救含情妹妹。」
楚逸安搖頭,心焦如焚地道:「我沒心情休息。愷太子,你比我早到益都縣,可曾探聽到了含情妹妹的下落嗎?查出劫匪的身份嗎?」
慕容愷歎息一聲,「一點線索也沒有,這劫匪行徑怪異,擄了含情妹妹,卻不曾帶走陪嫁珠寶,也沒對皇室提出任何要求,好像他的企圖就真只是針對含情妹妹……」
看到楚逸安陡然大變的臉色,慕容愷聲音轉低轉沉。「逸安,你要有心理準備。如果歹人的目標真只是為了含情妹妹……那麼就算我們能救回她,只怕……只怕她也不是原來的慕容含情了……」
楚逸安面色慘白,身子搖晃欲墜。他勉強撐住,卻抑不住掠過心頭那不堪的想像與推心刺骨的痛。
「父皇的意思是說,如果含情妹妹能夠活著回來,卻不幸……不幸被匪徒玷辱……那他也不會強要你接受這門親事。」慕容愷輕聲道。「到時就算你要退掉這樁婚事,我慕容皇室也不會怪責於你,我會直接將含情妹妹送回皇城,這樁親事就此作罷。」
「不,這樁親事不能就此作罷!」楚逸安大吼,握拳道。
他心痛地望向慕容愷,沉聲道:「你是最明白我對含情公主感情的人,我從小就愛她,不會因任何事而改變,就算……就算她真遭遇什麼不幸,那也不是她的錯。白玉就算蒙污,在我心中仍是無瑕,她永遠是我心頭最美最純潔的一朵清蓮。要我放棄她,除非我死!」
慕容愷紅了眼眶,激動得幾乎說不出話來——身為男人,他知道要不在乎這種事會有多困難!楚逸安這份深刻濃烈的愛意與寬闊的胸襟,又怎能不令人感動呢?含情妹妹啊,你真是許到了一個世無僅有的好夫婿啊!
「我現在唯一的心願,便是希望她能活著——」楚逸安緊咬下唇,聲音中有著淌血般的痛。「我只要她好好的活著!每當我一想到她現在究竟不知是生是死,我就痛得快要發狂了啊!你放心——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只要她活著,不管發生了任何事,她永遠都是我楚逸安的妻子,永遠都是豫王府的安豫小王妃!」
只要她活著——慕容愷眼眶泛淚,悠悠望向天際,心中浮現的是和楚逸安相同的祈願和疑問,也是全東杞人的祈望和疑問……
她還活著?她平安嗎?她究竟在哪兒啊?
慕容含情——你究竟在哪兒?
第四章
朱弦一拂遺音在,卻是當時寂寞心。
新月初上柳梢,一縷清幽沉潛的琴聲在空山靈谷裡迴盪著。
棠絕歡背著一簍從溪裡捕來的鮮美肥魚,溯溪而上,走回傍崖而建的竹屋。極目眺去,只見一盞燈火,在玄暗的夜裡透出明亮的光。
他心中一陣溫暖,不自禁地加快了腳步,疾步回家!
原來有人相伴,有人點燈相待的地方,才能稱之為「家」,才會教人心心唸唸,想起慕容含情,他向來冷凝的唇角不禁勾起了一抹溫柔笑意。
她出身尊貴,自幼錦衣玉食,僕從如雲,一切生活瑣事,都有宮女為她打點得妥妥貼貼的。可自從被他擄來這山谷之後,對於沒有僕從服侍、凡事皆需親力親為的簡陋生活,她沒有絲毫抱怨;每日裡吃的儘是野菜蔬果溪魚,她也甘之如怡;甚至還興致勃勃地跟著他學習如何生火炊飯,採拾野菜,開開心心地伴他一同幽居在這深山遂谷之中,愜意而自在,一點兒也不像被擄掠而來的。
而他向來孤穴瞇瞑的生命裡,自從有了慕容含情為他冰冷的生命注入了一股暖泉,溫熱他寒凍徹骨的四肢百骸,讓他對於生命,第一次真正有了想生存下去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