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裴意
只見儀仗隊前導開道,鳳妾龍施,雉羽官扇,華蓋寶傘一對對地行出宮門。等儀仗一隊隊過完,然後才是十頂八抬大紅轎子,坐著陪嫁宮女。最後面是十六個太監抬著一座金頂銀紅繡鳳喜轎,十餘個明眸皓齒,綵衣蕙帶的妙齡宮女扶轎隨行。
「瞧,是含情公主!是有清蓮之姿,觀音轉世的含情公主……」
百姓們紛紛擠上前去,想看清楚坐在金頂繡鳳喜轎之中的慕容含情。
紅緞喜橋是用淡紅珊瑚串成珠簾,覆以黃金薄紗,在初升的曉日中閃爍生光。透過黃金薄紗望去,隱約可見轎內身披綵鳳翎紗,頭戴瓔珞寶冠的慕容含情。只見她神情沉靜安詳,姿容清雅無雙,令人見而忘俗,自然而然生出莊嚴親近之心。
「現今天下五國並立,可除了我東杞之外,其餘四國都是動盪不安——南恆,雍王奪位,太子玄煜流亡於途;至今生死不明;中瀠,暴君執政,百姓民不聊生,暴亂四起;西鉻,以佛治國,可世尊佛爺卻棄位出走,不知所蹤。西鉻人民又不肯另立佛王,雖有攝政喇嘛代為執政,但至今仍陷入舉國無主的混亂之中;北圭,雖無動亂,卻有著太子爭位的隱憂;唯有我東杞,因為有菩薩轉世的含情公主,所以才能風調雨順、國強民安啊……」
在民眾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中,完全流露出了對慕容含情幾近神化的崇拜及尊敬。
太子慕容愷率領著諸侯公卿及四品以上官員隨駕送出皇城,典禮異常盛大而隆重。民眾紛紛跟著儀仗隊伍送出城來,並奉上手中鮮花,以鮮花鋪道,恭送慕容含情出城。
到了城外,十六個大監放下金頂繡鳳喜轎,牽來四匹白馬,扣上車轡,將鳳輦抬到了馬車之上,登時變成了一座華麗異常的鳳輿。
愷太子走到鳳輿旁邊,不捨地道:「含情妹妹,皇兄只能送到此處了。此去豫州,有千里之遙,你一路上要保重。」
「多謝皇兄相送。」慕容含情輕柔溫軟的聲音從鳳輿內傳了出來。「含情此後再不能承歡父皇及母后膝下,就請皇兄代盡人子孝道了。」
「這是自然。只是在父皇及母后心中,恐怕誰也取代不了你的地位。」愷太子歎道。「你嫁給安豫小王爺為妃,此後長居豫州,可要常常捎信來,以解父皇及母后思念愛女之苦。」
「含情明白。」慕容含情道。「送君千里,終須一別,皇兄請回宮吧!」
平漢將軍夏存威率領著百名禁衛軍緩馳而來。只見百名禁衛軍精壯威武,長刀勝雪,鐵矛如雲,人人騎著一色白馬。愷太子見了這等雄壯聲勢,微微點頭,上前對夏存威說道:「夏將軍,這一路上,就有賴你保護公主的安全了。」
沉默寡言、卓爾不群的夏存威向愷太子抱拳行禮,說道:「太子請放心,臣定然誓死保護公主安抵豫王府。」
愷太子點頭,舉手一揮,儀仗隊開始前行,送嫁隊伍在禁衛軍的保護之下,緩緩離開了濟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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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日,迫近了西山。歸林的昏鴉,噪叫著滿天亂飛。
「公主,您累了吧?喝杯木揮清露解解渴。」鳳輿中,宮女侍蓮取出子香露,倒在木揮茶中,調勻了端給倦臥在軟榻上的慕容含情。
斜倚在青玉枕上的慕容含情,接過木揮清露淺啜了一口,只覺甘甜香馥,潤澤心肺,倦意似乎也微微消褪了些,不由得歎道:「好蓮兒,這一路上幸虧有你呢!這十多天來舟車勞頓的,也難為你能夠處處服侍周全了。」
此時,一陣涼風襲來,吹開了輕軟低垂的黃金紗簾。慕容含情從叮噹作響、隨風飄拂的珊瑚珠簾望出去,只見斜陽懸在碧山之外,一彎流水,靜靜環繞著遠處的小小荒村。天地,顯得蒼茫而遼闊。
「咱們現在是到了哪兒呢?」
「進了城,就是益都縣了。」侍蓮嘟起嘴,忿忿道:「咱們今兒個又被百姓耽誤了行程,只怕無法及時趕到驛館,又要露宿荒野了。」
原來慕容含情出閣是舉國轟動的大事,百姓爭相搶著要親眼目睹這位儼若觀音、東杞國中最受景仰崇拜的九公主。送嫁隊伍所到之處,不管是大城或小鎮,都是萬人空巷,途為之塞,幾乎寸步難行,也因此走了十餘日,竟還未出魯州邊境。嚴重的延誤了行程不說,還經常錯過途中的驛館而被迫露宿荒郊。
「以穹蒼為被,大地為床,也不錯啊!」慕容含情笑著安慰侍蓮。「你瞧,這大自然的壯闊景象多美?哪是皇宮裡人工雕琢的假山假水可以比擬的?」
「是啊,風景是挺美的。可是咱們的行程再這般延誤下去,只怕在開封等著接公主入豫王府的安豫小王爺要焦急得發狂呢!」侍蓮歎氣道。「照咱們這般走法,也不知何時才到得了豫州?要是誤了大婚的吉日良辰,那可怎生是好啊?」
寒鴉亂啼,劃破了岑寂的荒野,在暮色中迴盪著。
侍蓮聽著空中聒噪淒厲的烏鴉叫聲,不禁揪緊了心口,胸中怦怦驚跳。「公主,不知為了什麼,我心中悸動得好厲害,眼皮也一直跳呢!您聽,這烏鴉叫得這般厲害,是不是什麼不吉祥的兆頭啊?」
「你心口悸動得厲害?真是為了這烏鴉啼叫?」慕容合情取笑她道。「我瞧,是為了夏將軍吧?」
侍蓮羞紅了雙頰,嗔道:「公主,人家是跟您說正經的,怎麼您倒不正經起來了?」
這十餘日來,夏存威率領著禁衛軍保護送嫁隊伍的安全。他這人沉默少言、標悍絕倫,敢於百萬軍中,獨挽大弓射殺敵方將領,不到三十歲的年紀,便因戰功彪炳而被封為平漢將軍,這一路行來,只見他治軍行伍,嚴緩不苛,一飲一食,皆與士卒相共。不但收服了禁衛軍的心,也讓陪嫁的宮女個個芳心悸動,連侍蓮這個心慧靈巧、眼高於頂的大宮女也不例外。
「你說本宮不正經?哎,本宮原想進了豫王府之後,要逸安哥哥作主將你許給夏將軍的……」慕容含情假意歎了口氣。「既然你覺得這是不正經的事,那也只好作罷嘍!」
侍蓮又羞又惱,啐了一口道:「誰要嫁給那根木頭啊?」
原來夏存威性子剛直木訥,又常年征戰沙場,對兒女私情素來不縈於心。這一路上,竟目不斜視,對千嬌百媚的侍蓮視若無睹,也氣壞了向來自視甚高的侍蓮。
慕容含情正想再逗逗侍蓮,突然聽得馬嘶聲淒厲揚起,只見數匹馬前足一蹶,跪倒在地,馬背上的禁衛軍被摔下馬來,其餘的馬匹受驚,紛紛振鬣長嘶,東奔西竄,行伍登時大亂。
「穩住,別亂了陣腳,散開來保護公主!」夏存威大喝,見這場混亂來得突然,絕不是單純的馬失前蹄,心中有了警覺,立即策馬急馳到鳳輿旁邊,緊握著腰間的大刀,嚴陣以待。
馬背上的禁衛軍揮鞭約束,好不容易才穩住了馬群。突聽得嗤嗤破空聲響,馬群哀嗚不絕,又有數匹馬翻倒在地。
「公主,是不是有盜匪啊?」鳳輿之中的侍蓮隔簾望出來,見這場變故來得突然,心中極是害怕,手也抖了,聲音也顫了。「怎麼馬兒一匹接一匹的倒了下去?該不是中邪了吧?」
「不怕的,侍蓮。有夏將軍保護咱們,不會有事的……」慕容含情安慰著侍蓮,心下也是微驚。若是盜匪攔路打劫,怎會不見人影?但若不是盜匪所為,馬群又怎會無緣無故一匹匹倒了下去?
夏存威上前察看那些跪地哀嗚的駿馬,只見它們的前腳竟全斷了,蹄旁都散落著一顆鵝卵般大小的石子,顯然是有人用石子打斷了這些馬的前足。
夏存威心中極驚,能用不到巴掌大的石子打斷奔馳中的駿馬前足,這份準頭及力道,實是他生平僅見,來人顯然是個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
「是何方高人在此?」夏存威提氣吐聲,一字一句在空曠的荒野中迴盪得清清楚楚。「閣下既敢攔阻皇室馬隊,為何不敢現身一見?」
一聲冷笑,自半空中輕輕淡淡的飄了下來。
眾人大驚,抬頭望去,只見道旁一株古松之梢竟端坐著一條青衫身影,身形飄忽,有如鬼魅。松枝在風中來回晃動,那人坐在上面卻是灑逸自如,平穩無比。
「公主,那……那是人是鬼啊?」侍蓮嚇得臉色都白了,身子不斷打顫。
「那是人——個武功很高的人。」慕容含情蹙眉凝神,想要瞧清那人的相貌,卻因距離太遠,那人又身子背光而完全看不清楚他的容貌。
「是人便好,是人便好!」侍蓮拍著胸脯,驚魂甫定地道。「就算他是盜匪,可只有孤身一人,總打不過咱們上百名武藝高強的禁衛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