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段小樓
看著三人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離去的背影,陸元悔知道,這苗王宗千鶴替她辦的事情,已經開始奏效了。
「杜公子,要是有妨礙到你們談論正事,還請多多見諒,妾身今天不過是心血來潮,想送杜公子一塊匾額罷了」元梅福身請安,接著便尋了張椅子,悠閒地交腿而坐。
打從她進門起,他幾乎就不怎麼說話,他知道,她的到來與這回下游盤商,毫無預警的退貨肯定有關,他甚至還敢大膽斷言,這次事件,八九不離十,絕對跟她脫離不了干係。
這梅兒天性一向謹慎,唯獨在看到他灰頭上臉、挫敗連連時,才會不小心露出沾沾自喜的破綻。
他顯少看她來到進園時,那神情還能這般輕鬆自在,清風朗朗地拂過她桃紅般的小臉蛋,彷彿像個剛出蓬門的少女,那樣的清麗脫俗。
自從三年前,在余園發生那件令她刻骨銘心的丟臉事後,大約過了半年,她才敢踏出蘇州,又過了半年,才因生意的關係,鼓起勇氣前來杭州,直到半年多前,為了幾位弟弟妹妹的終身大事,兩人才又開始互動了起來,要說起自尊心,沒人比陸元梅還要來得強了。
能看到她開心地坐在進園裡,悠閒地眺望池裡的荷花,這讓他頗感欣慰,要是這次的退貨事件,能夠讓她心裡頭舒坦些,不要再那樣耿耿於懷,他就算損失些銀兩,那又何妨呢?
「杜公子,你在想什麼,不喜歡我送你的這塊匾額嗎?」見他望她望得出神,忍不住開口問道。
「你送我這塊『花無常紅』的匾額,說真的,我想要不驚訝也很難。」嘴上說是驚訝,可那張永遠都帶著洞悉人性的笑臉,卻看不到一絲驚訝存在。
「不過就是一塊勵志的區額,你用不著把它想得太過複雜,有所謂是『居安思危』,凡事能早些做好防備,也才不會到時候真要發生了什麼事而措手不及吧!」她一臉焦慮,還不忘裝出一張同舟共濟的表情。
她骨子裡可樂得很,知道杜乘風的心裡頭,現在一定像是被大水沖散的蟻群,不嚇壞也會急壞。
不過他倒是坐得四平八穩,背直腰挺,那張俊美的五官,並沒有因為進園的損失,而扭曲變形,由內而外所散發的自在與從容,跟以往相差無幾,這點,看在元梅眼中,反倒是快沉不住氣了。
「托你的福,到目前為止,還沒什麼讓我解決不了的事,梅兒,你的口氣彷彿又回到三年前,那樣懂得關心我了!」他反將她一軍,曖昧的眼神像團薄霧,緊緊地包圍著她。
「關心你……呵呵,我當然很關心你了,我就是聽說進園一下子失去南方六省的生意,才趕緊前來關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嚴不嚴重?有查出是誰搞的鬼嗎?要是有需要資金上的援助,你只要說一聲,我一定全力以赴,力挺到底。」元梅一下子長吁短歎,一下子捶胸頓足,臉上的表情千變萬化,比唱戲的還要豐富!
「不過是小事一樁,梅兒切莫放在心上,還勞駕你大老遠跑這一趟,杜某可說是有些過意不去。」他捧起茶碗就口,呼呼地喝了口熱茶,他只要不對號入座,她就拿他沒轍。
這男人在商場上是出了名的沉穩內斂,元梅不會不曉得,要是讓他這樣輕描淡寫雲淡風清就把她苦思已久的計策給卸除於無形,那她千山萬水跑那麼一趟苗疆,又是何苦呢?
「杜公子千萬別說這種客氣話,兩家交情已久,彼此有難豈能袖手旁觀,就是因為擔心你,才想送個匾額來給你打打氣的,讓你明白花無百日紅,人無三日好,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出現突發的狀況,萬一……你真要遇上什麼青天霹靂的災難,可得要穩住氣,進園要是倒了,唉……我一定會三天三夜吃不下飯。」她本來想喝口茶,卻又臨時想到什麼,馬上從小花袋中,拿出一個缺了角的破碗來。
「這是什麼?」他淡淡的問。
「你瞧瞧我這腦袋瓜,這一急,就把正事給忘了,我還有個破碗要送給你。」元梅定到杜乘風面前,順勢將破碗擱在他的茶碗旁邊。
「你拿這東西給我做什麼?」
「我怕你萬一到時候生意失敗,債台高築,又難以東山再起,那……生活起居勢必會受到很大的影響,將來萬一你不幸流落街頭,想要討個飯時,又沒個像樣的工具,那要怎麼辦呢?所以我特地跟十三胡同裡的老乞丐,用一兩銀子買下他這討飯的傢伙,聽說用他這個碗能要到很多飯,挺靈驗的,讓老乞丐一討就討了二十年,將來這破碗一到你手上,你這輩子就有要不完的飯了。」她發出銀鈴般的笑聲,明則關心,暗裡開心。
「多虧梅兒這般有心,不過此事本應防微杜漸,我不會讓自己流落到那種地步的。」他拿起那只破碗,客氣地歸還給元梅,不過元梅並沒收下,又推回到杜乘風手上。
「這是妾身一番好意,你怎好這樣拒絕呢,快快收下吧!」她硬是塞進杜乘風的懷裡,說什麼也要好好羞辱他一番。
「不行不行,你送我這塊匾額就夠情深意重了,這份厚禮,我怎好意思收下呢?」這觸霉頭的東西可是沾不得的,杜乘風說什麼也不能收。
「不要客氣嘛,不過就是個破碗,討飯的工具而已……」
「這破碗來頭可不小,我杜某實在無福消受……」
「你太客氣了,將來在街頭沒個像樣的飯碗,怎麼求得溫飽呢?」
「杜某自有自個兒的方法,你不用太過操心……」
一個不值錢的髒破碗,就這樣在兩人的手上推來推去……
突然「啪」的一聲,兩人雙手都落了空,那破碗硬生生從兩人手縫間滑落,直線落下,當場摔個粉身碎骨。
這下可好,誰也不用謙讓了。
「你故意的?」
「梅兒,你實在沒必要為了三年前那件芝麻綠豆的小事,始終耿耿於懷,早已沒人再提起那件事了,你為何就是這樣放不開呢?」事過境遷,幾年前的陳年舊事,哪還有幾個人記得住?
「芝麻綠豆……芝麻綠豆……好個杜乘風呀,你認為三年前我在兩家人面前丟人現眼這件事,說是芝麻綠豆的小事……你不是我,根本不能瞭解我當時的心情,還說這種風涼話……」她氣得兩眼快要噴出火了,這男人以為他在看野台戲,上頭的人再怎麼演,也不過是戲子唱戲,沒什麼大不了的。
「那是你好勝心太強了,如果當時兩家人真照你的想法去傲,光是進貨的費用,恐怕就要白白浪費四百萬兩,那可是我們兩家一整年的淨收入啊!」拿錢來賭氣,這是天下最愚蠢的一件事。
「當時你眼中在乎的就只有那四百萬兩?」
「我不過是不想做無謂的浪費,事實證明,這三年來,你也已經記取這個教訓,不敢隨意胡亂做生意,懂得挑選最上等的食材,供應你的客戶,所以我始終相信,當初給你灌輸這觀念是正確無誤的。」杜乘風說得是頭頭是道,還不忘捏捏元梅嫩嫩的小臉頰,「你今天會那麼精明能幹,不都是我賜給你的,你難道不該感謝我嗎?」
元梅將他的手一撥,杏眼圓瞠地看著他。
「感謝你?你還真厚顏無恥,將我自個的努力攬到你的身上,杜乘風,你說這話可是一點都不會臉紅啊!」
「我是不會臉紅,反倒是你,一張臉紅通通的,比外頭的那些荷花,還要來得嬌艷欲滴。」他不但不生氣,還饒富趣味地與她打情罵俏起來。
「真受不了你,沒一刻正經的。」她不知道怎會變成自己先心浮氣躁起來,來這的目的,不是要損他,看他哭天搶地,咒天咒地嗎?怎麼角色一換,換成她自己先沉不住氣了。
「你說誰不正經了?」一點徵兆也沒,杜乘風張臂一伸,像是魚網撈魚似的,一把將元梅給撈進懷中。
那動作與角度,都是再熟悉不過了,像是之前就預演過上百次,今天這一回,不過是再複習一次罷了。
她的纖腰被他的手臂給圈得毫無縫隙,溫熱的體溫,藉由杜乘風刻意的摩擦與元梅肆意的掙扎,熱氣逐漸往上攀升,就連那平靜的心跳,也因此加快,怦怦怦地直扣人心。
「看你,這麼久沒在我懷裡了,還是這樣怕羞!」他的唇貼在她紅燙燙的耳後說道。
「放開我,你這個無賴!」彷彿是一條鐵鏈,緊緊包著她的身子,讓她再怎麼掙扎,也無濟於事。
「是啊,我是無條件地想賴定你!」他為「無賴」兩字下了一個新的註解。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油嘴滑舌,杜乘風,你不要做人,我還要做人呢!」在進園的廳內摟摟抱抱,萬一叫下人看到,會如何看待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