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樓雨晴
他悄悄上床,由後頭擁住她,輕吻她微涼的頸膚,淺淺拂吻,自耳後、臉頰、下顎,一手解向胸前睡衣的鈕扣,才剛碰上紅唇,她偏頭避開。
「不要。」明白他的意圖,她掙開他的懷抱。「今天不要。」
他頓住動作。「為什麼?」
「我好累,你讓我休息。」
累?多敷衍的理由!
是身?還是心?或者,是對這樣的關係感到累了?
「你何不乾脆說,你厭倦的其實是我?」
「不是,立冬,你不要這樣想——」
「不是嗎?你知不知道,你這陣子對我說的每一句話、給的每一個笑容有多牽強?如果和我在一起已經那麼不快樂了,為什麼不明明白白地說出來?」他極度不爽,隱忍許久,終於在這一刻爆發。
不靠近他,也不讓他親近,她不是存心和他冶戰嗎?
「我……」她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他看在眼裡更火。「你是想測試我的耐心嗎?那麼我告訴你,我的忍耐度差到極點!」
他咬牙跳下床,不願再多看她一眼。「如果真的這麼勉強,我走!」他受夠她怨婦似的神情了!
「立冬!」她顫聲喊住他。「別走,留下來——」
「還留下做什麼?相看兩相怨?」
「不是。我只是……身體不舒服。」
「是嗎?」他態度冷漠。「哪裡不舒服?」
「我——生理期。」她小小聲招認。
他錯愕地回頭,瞪了她幾秒。
而後,什麼也沒說,大步離去。
他——就這樣走了?丟下她,面對所有的無助?
她難受地閉上眼,分不清一波波襲上的痛楚,是來自下腹,抑或心頭。
她以為,她已經將內心的渴求壓至心靈深處,埋藏得極好,可是為什麼,還是讓他感到困擾了?
她不想這樣的,她也想像以前那樣灑脫地笑看一切,可是,當他變得愈來愈重要,放在他身上的感情愈來愈深,她無法忍受那副擁抱她的身體,去與別的女人纏綿,光是想,心就好難受。
這是女人的宿命,是一旦戀上了,永遠擺脫不掉的情緒宿命。
但是他不會懂,他的心總在遊戲人間,不為誰停留,也許,他一輩子都不會懂,那種愛得心都痛了的感覺。
在他眼裡,她只是在無理取鬧,但是他又怎麼會明白,她心底的悲哀?
那天,參加同事的婚禮,看著同事沈醉在幸福當中的甜蜜笑意,她也是女人,她也會嚮往、也會渴望啊!
尤其當同事笑著對她說:「原來你有個這麼帥的男朋友,真是惦惦呷三碗公半。什麼時候會有好消息啊?」
她答不出來,笑在臉上,苦在心裡。
她怎麼可能有好消息?根本連想,都是奢侈。
同事刻意尋找她所在的位置,將花球拋給了她,其中的善意與祝福無須言傳。當大夥兒起哄,笑鬧著恭喜他們時,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她抬頭凝望身旁笑得滿不在乎的他,心底比誰都清楚,他永遠不會給她那樣的幸福。
她甚至,不會是他的唯一。
她陷得太深,把一切都給了他,可是他的世界,她卻走不進去,這樣不平衡的關係,她如何能不心生怨懟?
他知道這種要收收不回,要放放不掉的掙扎嗎?
「有這麼痛嗎?五官都擠成一團了。」乍然響起的聲音,令她迅速抬起臉。
「你——」他不是走了嗎?
言立冬遞來水杯和一包不明藥物,嘖嘖有聲地歎息。「本來就長得很抱歉了,如果你的目的是想把我嚇破膽,可以再更恐怖一點。」
常被她糾正的壞嘴巴,在這一刻聽來,竟覺天籟般的美妙。
她指了指他手中的藥丸。「這什麼?」
「藥劑師說,這對生理痛有幫助。」
他——是去藥房替她買藥?!
吞下藥丸,看著他將她衣擺拉高——
「立冬……」
「放心,本人沒那麼好的胃口,姑娘貞操無虞。」他沒好氣地道,將熱敷袋放上。
她當然知道他要做什麼,只是意外他會有這樣的舉動。
未及深思,她拉下他,吻了一記。
「幹麼?」輪到她發情了?
「沒,只是突然好想吻你。」她將之前他曾說過的話,原原本本的奉還。那是一樣的感動。
「真記恨。」對於她的「報復」舉動,他只是挑了一下眉,上床摟過她,移開熱敷袋,掌心緩慢揉撫,一會兒再繼續熱敷。「好點沒?」
「嗯。」小腹暖暖的,心也暖暖的。
「女人真是麻煩,問題一堆!」他不甚熟練的動作告訴她,這是他頭一回為女人這麼做。
聽著他喃喃自言的牢騷,想像他一個大男人去問與生理期相關藥物的表情,她止不住嘴角上揚。
她該感到安慰了,至少他對她不是全然的不在乎。
他瞪著她嘴角的笑意。「不是很痛嗎?」
「那不叫很痛,叫非常痛,痛得想殺人。」
「你唬爛男人沒生理期啊?」誇張!
「是啊。有本事你也痛痛看,等你瞭解女人的痛苦時再來跟我談。」
「你可以再無聊一點!」原來生理期中的女人沒智商。
沈默了一陣——
「立冬。」
「幹麼?」他沒好氣地應聲。
「剛剛水杯好像拿錯了,那是你的。」她有瞄到底部的字。
「吻得天崩地裂時都不擔心口水吃太多了,還介意茶杯?」
「怕吃多了你的口水,會和你一樣沒水準,好好的杯子,你刻什麼東西?」
「『遠』看山小,哪裡沒水準了?」她果然漏看了邊緣那個超小字。「如果你要的話,我還可以在另一個杯子加上『近看水小』,有山有水,湊成對聯。」
「看衰……」她嗆了嗆氣,真是怎麼念怎麼難聽。「不用了,謝謝、謝謝!」趕緊謝絕好意。
「那還不快睡!」
過了一會兒——
「立冬。」
「嗯?」
「你的手好暖,好舒服。」
「更舒服的你都見識過了,這算什麼。」
「呵!」她一點都不介意他帶顏色的隱喻。
又過了一會兒。
「立冬。」
「又怎麼了?」聲音開始有了火氣。
「你忘了按摩。」
「嘖,快睡!」
柔柔的撫觸,伴她入眠。
第五章
如果他以為,所有的不愉快就這樣告一段落,那些讓人心煩的事,都會隨著那一夜煙清雲散,那他就大錯特錯了!
她表面上看來平靜,再也不會去過問他的任何事,也不會再拘泥於承諾或愛不愛之類有的沒的,她會將家裡佈置得溫馨宜人,等候他的到來;她還是會和他說說笑笑,關懷備至;夜裡仍會倚偎著,銷魂纏綿……
一切看來都和以前沒什麼兩樣,但是說不上來為什麼,他反而一天比一天更浮躁,總覺得她並不是真正的快樂。
她或許以為他沒留意,有好幾次,他捕捉到她轉身之後,眼底悄悄流洩的輕愁,總在他看不見的角落,不再掩飾滿身的落寞……
事情並沒有過去,她只是在壓抑,從檯面上,改為檯面下的問題,這些他都知道,只是她不說,他也就矇混著,不去面對。
因為……他不知道面對之後,他們之間又會變成怎樣,也許……真的就到此為止了……
這是她和他,都不願意看到的結果,也因為這樣,誰都不敢說破,努力粉飾太平。
日子,還是照過,或許是多了那麼一點愧疚心理,他陪伴在她身邊的時間明顯增加,在她這裡過夜的次數,也比以往多出許多。
直到一連來了幾次,都找不到她的人,他也沒放在心上,一向不習慣緊迫盯人,更不會打電話去追問她的行蹤。
一個禮拜後,她終於回來。
問她這一個禮拜去了哪裡?正在梳發的她,訝異的由鏡子前轉頭。「回我媽那裡住幾天啊,我客廳茶几上有留字條給你,你沒看到?」
「沒看到。」見她不在就走人了,哪會留意屋子什麼地方多了一磚,什麼地方少了一瓦。
「那你不會打電話問我?」
「幹麼要打?」她不過問他的事,他同樣也不會干涉她太多,他的諸多缺點中可不包括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她表情僵了下,扯出一抹笑。「說得也是。」
幹麼要打?是啊,幹麼要打?他根本不在乎她去了哪裡,今天就算她失蹤一個月,他都不會放在心上的。
又來了!她是笑著的,可是一轉身,眼神卻透著悲哀——
他遲疑了下,問出口:「之前都沒有聽你提起,怎麼突然想到要回去?」
「也沒什麼啊,就好久沒回去了,臨時想到,就回去陪她吃個飯、聊聊近況嘛!」顯然這個話題並不適合,她三兩句打發掉,草草結束話題。「你先睡吧,我去洗澡。」
看著她過於匆促的背影,直覺告訴他有哪裡不對勁,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電話鈴聲打斷他的凝思,他看了眼緊閉的浴室門,順手接起。「喂?」
「……」一片岑寂。
「喂?請問找哪位?」
「……雪融在嗎?」是有點年紀的婦人聲音。
「她在洗澡。」想了下,他猜測地問:「是沈伯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