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惜之
經過半個月的努力,今夜孟家花園出現了歡騰景象,紅、黃、藍三色花朵,在籬牆上排出「永結同心」;紫色、金色的氣球,掛在樹梢裝扮美麗;小提琴手聚在庭園一角,合奏莫扎特的曲子;一流的廚師在庭院中央表演高超的烹調技術,食物香、花香充斥,獨獨缺了孟余邦最反感的香奈兒五號。
一襲白色晚宴服,不是她親手縫製,卻是余邦花了一整個下午,挑選出來的。摸摸脖子上,斯華洛奇的項鏈,也是他買的,這位名叫孟余邦的朋友,很慷慨呢!
「怎麼樣?不錯吧!」俐瑤向他邀功。
自從那天起,他們的相處多了一層曖昧,他們都解釋不來這種詭譎氣氛,只能任憑發展。
俐瑤的疾言厲色嚇阻不了他的侵犯,孟余邦則認定當朋友親親抱抱很正常。有沒有看過西洋影片?是羅!人要有國際觀,要相信接吻、擁抱是禮儀,不是侵犯。所以,在國際觀的說辭下,俐瑤能做的事情不多,配合是唯一途徑。
「我母親滿意的不得了;我父親說,等他們結婚週年紀念日,還要請你再幫忙安排一次。」
逼她吞下一大口牛肉,這個笨女人,不會照顧自己,忙著四處寒暄的他,還要時時盯她吃東西。
為這次婚宴,她進進出出孟家若干次,認識孟家雙親,他們是很慈祥和藹的長輩。
「剛才和你說話的女生是誰?」她擦腰問,想模仿吃醋潑婦,可惜演技太差,她這種人只適合演浪漫的偶像戲。
「和我說話的女生起碼有十個,你的問題難回答。」
「就是那個漂亮到不行,正常人不可能擁有那種姿色的女生。」她懷疑他故意裝傻,那種美麗女生,誰不會一見傾心?何況是他這種甲級花花公子。
「有這種人?你會不會看到狐狸精?」他大約知道俐瑤在說誰。
「不是狐狸精,真要形容的話,應該說她是仙女下凡塵,芙容為之羞慚,她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人。」俐瑤的話中不摻雜嫉妒。
「我以為女人看到比自己美的女人,都會輕蔑加不屑。」
「你看,她來了,就是那個穿黑衣服的男人身邊挽著的女生,他們正在和一對中年夫婦說話。」
「那對中年夫婦是依依的養父母,男的叫聶天衡,是依依丈夫的大哥,至於你說的大美女,你知道她。」他賣關子,他貪看她絞盡腦汁都想不起來的模樣。
「胡扯!那麼漂亮的女生,我看過一眼絕不會忘記,快說快說,趕快告訴我她是誰。」眼睛沒離開過大美女,俐瑤欣賞她如天使般的美麗。
「她叫盈心,是孟純的高中同學,我曾經資助她上學,剛剛是她在對我說感謝。」笑笑,她的性急惹笑他。
「她是孟純的高中同學——好怪哦!有那麼漂亮的同學,你在娶孟純之前,怎沒想過要移情別戀?」她絕對相信他性格本色,面對女人,他能思考的部分,只剩下下半身。
「對厚!當時怎沒想過換個人追追看?」他順她的話說。
「大概是人家看不上你,依我看來,她身邊那個男人比你專情得多。」
「男人的專情會寫在臉上?」他左看右看,怎麼都看不出來聶天衡哪裡比他專情。
「當然,不然寫在哪裡?寫在八卦雜誌裡面嗎?」俐瑤將他一軍。
「你好像老注意到我的負面報導。」
「正面負面誰知道,說不定有某位男子,心裡正得意自己被記者追得滿街跑。」她習慣影射。
「在我眼裡,不認為她比你美麗。」他說真心話。
「謝羅!話這裡說說就好了,別四處亂傳,我還不想被亂棒打死。」
「那麼嚴重嗎?每個人的眼光不同,要不要我帶你去認識盈心?」他提議。
「依我看呢,我建議你少去碰那位美女。」
「為什麼?」
「難道你看不出來,那位高大帥哥看你的眼睛都快冒出火花?不怕死的話,去吧!」做出一個請的動作。男人吶,色膽比心大。
一個僕役走過來,在他耳邊低言幾句。
「好,你去忙,這件事情交給我。」他對僕役說。
「你要忙嗎?去吧!我會餵飽自己。」
「嗯!離開前我要量你的腰圍,若是沒增加兩寸,不准你回家。」
「是,老闆大人!」一個舉手禮,她目送余邦離開,沒想到那個不怕死的男人,居然朝盈心方向走。
這男人生於安樂,早晚要死於憂患。幸而他的目標是聶天衡,害她替他捏了把冷汗。
接下來,俐瑤四處逛、四處晃,對認識的、不認識的人都笑一笑。
再回前院時,她看見門口有一個陌生女子徘徊,想走過去迎客,但距離較近的新娘新郎領先靠過去,隱隱約約,她聽見他們提到孟純。
孟純?她是孟純?俐瑤向前走,審視著隱在濃厚脂粉下的女孩。
在依依、天燁轉身離開的同時,俐瑤看見孟純的眉頭糾結,不安惶然寫在她臉上,「那個男人」似乎沒辦法帶給她幸福,所以她回來了,回來尋求庇護。
在俐瑤走近前,盈心也靠過去,她聽不見她們之間的寒暄,只聽得見自己心底不平的鼓噪聲。
俐瑤不懂自己為什麼心沉、為什麼黯然?這是最好的結局,不是嗎?余邦找到愛妻,她回美國,盡自己的責任與義務。
很好啊,非常好啊!
這麼完美的事情,她怎會滾滾淚珠滑下?是太感動吧!感動余邦多年等待開花結果、感動有情人終成眷屬,是這份感動,製造出她胸中的波濤洶湧?
是啦、肯定是,若她是個執筆作家,她會把這段雋永愛情刻劃出動人心弦的情節;假設她是個歌者,就能把這段七年之愛續起樂章。
她應該拍手、應該歌頌,不該讓淚水破壞美妙畫面,儘管過度的感動讓她好心痛。
背過臉,俐瑤擦去淚,換上一張開心小臉。再回身,她看見余邦把孟純擁入懷裡。
她又想哭,真糟糕,大概是這段時間看太多韓劇、日劇,她才會太容易被愛情感動。拍拍自己的頭腦,她拚命回想那個不哭的周俐瑤,逼自己忘記愛情有多麼動人心弦。
忍耐三分鐘,淚水止住,看似成功,但一個眨眼,淚水滑了出去。沒辦法,她應該戒看電視了。
低頭,俐瑤自問:還要排多久的隊伍,她才能成為他身邊的唯一守候?
守候?天!她怎麼會說出這種噁心台詞?又是韓劇的錯!她壞了、壞掉了,周俐瑤徹底壞掉了啦!自從上回和余邦演過那場戀愛戲之後,她就壞得零零落落,修復不回完整。
她不能再待在這裡,再待下去,淚水狂飆,她無法解釋自己的脫序;移動腳步,她往門口方向走。
「董事長,很抱歉,時間差不多了,我想先回去。」
他太快樂了,沒注意到她居然在這個場合喊他「董事長」。「俐瑤,我來跟你介紹,她就是孟純,貨真價實的孟純。」
「恭喜你,孟小姐,董事長等你很多年,希望你好好珍惜他。」
話說到此,不行了,她的淚水積滿五十西西,再不逃離現場,就要破功。吸吸鼻子,揮揮手,她大步離開孟家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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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哭!周俐瑤,以後不准看浪漫偶像劇,只能看新聞、看親戚不計較、看綜藝大哥大,看讓人發笑開心的影片。」她的面紙用光,低頭,不想上計程車,不愛旁人看見她的狼狽。
到底為什麼傷心?看過很多的感人戲劇,劇情再動人心,她也不會在關上電視時,淚水繼續。她是怎麼了?俐瑤不瞭解自己。
是不是孟純回家,影片打上大大的End,在她尚未準備好離席時,燈光亮起,留下的遺憾無法消耗?
或許吧!孟純回來,了卻余邦多年等待,所以他喜悅、他快樂,他無以言喻的欣然寫在臉上。
對俐瑤來說,孟純出現,她和那群美女甲乙丙丁,勢必在他生命中缺席,因為他必須花大把時間,和孟純彌補起七年間的空虛,再也沒有空閒,躺在她的沙發上陪她聊天,或者挽著她,逛過一家一家服飾店。
他們的友誼走到這邊正式結束,從此他是上司、她是下屬,明明白白的階級區分;更或者,順利的話,她找到阿淵哥哥,揮手拜拜,徹底闊別台灣。
步伐走得更快了,她家距離孟家有三十分鐘車程,高高的鞋跟敲在沒人的柏油路面,昏黃的路燈將她的影子在身後拉出長長一道淒涼。
他們談過孤獨,談過她把青春用在負責任上面,會讓自己一世寂寞,當時她不覺得何謂孤獨,她有把握,身旁總會有他這號朋友存在;現在懂了,他一轉頭離開,寂寞立即纏擾悲哀。
突然間,她覺得身上的包袱很重,重到讓她喘不過氣,但是理智裡她明白,再重,她都要負著往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