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文 / 達拉斯·舒爾茲
畢曉普只用輕輕一吻,就證明她是在說謊。那天晚上,她也許確實喝了太多的香檳酒,而且肯定產生了好奇心,但促使她跟著他走進他房間的,一定還有某種其它因素,比這些更加重要。
畢曉普的鬍子微微有些扎人,和他柔軟的嘴唇形成一種令人著迷的鮮明對比。她肯定是要將他推開的,莉拉告訴自己。但是她沒必要著急。她知道安琪兒還在等著,他們之間除了親吻不會再有其它,所以她很放心地體會著自己的渴望在胸口慢慢釋放。
他的手從她的後頸往上撫摸,手指埋進她的頭髮,弄亂了她晚餐前好不容易盤起來的沉重的髮髻。他的另一隻手平放在她的下腰處。當他把她拉進自己懷裡裡時,莉拉的裙子發出「沙沙」的響聲。他改變了親吻的角度,他的嘴在她的雙唇上變得堅硬。當他的舌尖輕輕磨擦她的下唇,要求她報以回應而她又無力拒絕時,她感到雙膝癱軟。她輕歎一聲,放棄了抵抗,朝他張開嘴巴,迎接他舌頭的強行入侵,渴望品嚐到他的氣味。她把手指蜷縮在他清新的白襯衫的胸部,緊緊靠在他的身上,因為整個世界彷彿在她周圍傾斜、旋轉。
這就是她拚命想使自己忘記的。不僅僅是激情,還有一種圓滿的感覺,好像她有生以來一直欠缺的某一部份突然找到了。這感覺既讓人興奮,又讓人害怕。
就在她幾乎要在他的懷裡融化時,他卻猛地停止了吻她。他朝後退去,她睜開眼睛,呆呆地看著他,因他的突然撤退而感到一陣茫然。
「你不可能永遠躲在孩子們後面,」他對她說道,口氣尖刻、刺耳。
莉拉一頭霧水地看著他轉身離去。房門「卡嗒」一聲輕輕關上時,她仍然呆呆地站在那裡。
第五章
莉拉領著加文和安琪兒穿過萊曼旅館的門廳,朝站在桌子後面、帶著毫不掩飾的興趣注視他們離開的克萊姆·萊曼點了點頭。她小心不要停留得太久,以免他擺開架勢跟她交談。她最不願意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和這位旅館老闆交談。她的生活中有著太多的秘密,因此與這位小鎮上的「閒話專家第一」聊天令她很不自在。只希望畢曉普能夠盡快為他們找到房子。
儘管這裡面不是沒有潛伏著危險。她想起昨晚的情景,想起他們共同擁有的那個熱烈的狂吻,感到臉頰一陣發燙。居然就站在人來人往的門廳裡!如果有人看見他們……這個念頭足以使她不寒而慄。她幾乎徹夜不眠,反覆思考著所發生的事情,仍然不能明白她怎麼會那樣忘乎所以地回吻他。不僅僅是吻他,而且緊緊地偎依著他,就像爬山虎攀住牆壁一樣。
「我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到一些無聊的破商店裡去。」加文的抱怨打斷了她的思路,讓她鬆了口氣。
「因為那裡是與人交往的最佳場所,」莉拉對他說,這時他們踏上了旅館前面的木板路。
「我不願意與人交往。」加文對此非常堅決。
「你必須願意。」莉拉把她的陽傘展開,抵擋耀眼的春日陽光。「既然我們要在巴黎安家落戶,就應該認識生活在我們周圍的人們,」她對男孩子說道。她已經決定,調教她的繼子的最好辦法就是拿他當一個成年人對待,他看上去簡直就是一個成年人了。如果還把他當小孩子對待,肯定是行不通的。「我們需要為自己創造一片空間,也許還需要交幾個朋友。」
「我不需要朋友,」他嘟嚷著,衝著幾乎空無一人的街道皺緊眉頭。
「真是傻話。每個人都需要朋友。你在聖路易斯的時候一定也有幾個朋友。你學校裡的男同學?也許你到他們家去玩,或者他們上你們家作客?」她謹慎地詢問著,努力想像他們以前的生活是怎樣的情景。
「我有一個家庭教師。外婆不讓我們把別人帶回家來。也不許我們上別人家去。她說她不能冒險讓我們和不對路的人接觸,免得暴露我們的劣質血統。」他用示威般的漫不經心的目光看著她,但眼睛後面卻閃現著一絲痛苦。
莉拉的手指緊緊攥住陽傘的把手,真奇怪那根精緻的木柄居然沒有在她的重握下斷裂。她從小所受的教育使她尊敬長者。她當然也希望把這一訓條再傳給自己的孩子,現在既然她發現自己接管了畢曉普的兩個孩子,她就打算以同樣的方式教育他們。但是尊敬長者也是有限度的。
「你的外婆說起話來像個愚蠢透頂的女人,」她毫不客氣地說。「我不相信有什麼劣質血統,如果我相信的話,我就不得不說,你應該擔心的唯一較差的血統,就是你可能從她那裡繼承來的。我不能夠當面教訓她一頓,我認為這是一個天大的遺憾。」
加文的眼睛因為吃驚而睜得溜圓,他瞪著她,就好像是第一次看見她似的。毫無疑問,她應該為玷污了一顆年幼的心靈而感到愧疚,莉拉想道,但是她無法產生絲毫愧疚的感覺。路易絲·林頓說起話來像個討厭透頂的女人,這時她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欣慰:幸好畢曉普沒有把這兩個孩子留給她。
她用堅定的目光盯住加文。「我不希望再聽見誰提及劣質血統的話。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默默地又瞪眼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費力地嚥了口唾沫。「明白了,夫人。」
「很好。現在,讓我們看看這個小鎮能給我們提供一些什麼。一般來說,最好從商業場所人手。不僅是購買商品,更是為了獲取信息,與人交往。」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希望在商店裡與人交往,」加文說道。
「因為人們習慣於聚集在這類地方。另外,我想買一些絲帶,把你妹妹的衣服裝飾得更漂亮一點。」莉拉低頭看了一眼安琪兒,對孩子身上那件樸素呆板的衣服皺起了眉頭。類似知更鳥蛋的淺藍色的細薄棉布很適合她嬌嫩的膚色,做工的質量也無懈可擊,但是這件衣服的優點僅限於此。「對於她這個年齡的孩子來說,實在太樸素了。」
「我喜歡絲帶,」安琪兒說著,送給莉拉一個燦爛可愛的微笑。
「是嗎?」莉拉用閒著的那隻手撫摸小女孩的金色卷髮。如果加文代表一個難解的謎,安琪兒則代表著簡單、透明。莉拉無法想像還有哪個孩子比她更討人喜愛。
「紅的絲帶,」安琪兒建議道。「還要買幾根給卡桑德拉。」她舉起她時刻帶在身邊的那個破布縫的洋娃娃。
「紅的?」莉拉想到藍裙子上綴著紅色絲帶的效果,不由地哆嗦了一下。「這樣好不好,紅的絲帶給卡桑德拉,再買幾根粉紅色的絲帶給你?」
安琪兒嬌美的下巴表現出堅定的意志。「我喜歡紅的,」她說,她的這種固執的性格,莉拉以前曾經領教過一兩次。
「我們去看看店裡有些什麼吧,」她巧妙地說。她真希望能夠勸說安琪兒接受一種更加合適的顏色。如果不成……她想像著大紅絲帶襯托在知更鳥蛋藍色上的效果,忍不住又打了個寒戰。「好了,快走吧。」
她牽著安琪兒的小手,走出木板路,來到灰撲撲的街道上。這巴黎的第二幕場景並不比第一幕精彩。給這個小鎮起名字的那個法國人一定害著難以忍受的思鄉病,或者就是他具有特別樂觀的性格。各種各樣木結構的房屋面對著骯髒的街道,她看不出這與那座著名的大都市有任何相似之處。
費奇百貨商店的店門上方掛著鈴鐺,它以歡快而刺耳的聲音報告他們的到來。莉拉進門後停了一下,讓自己的眼睛適應裡面的光線。從外面明媚的陽光下走進來,商店內部就顯得太昏暗了。費奇商店正是她預期的那個樣了。它不像她家鄉的商業場所那樣乾淨、整治,也不像它們那樣安排得井井有條。一堆堆的罐頭食品和一匹匹的布料混雜在一起,旁邊還陳列著一種男帽,類似於畢曉普頭上戴的那頂。店舖中央有一隻大腹火爐。今天爐子裡沒有生火,但她可以猜到,在寒冷的月份裡,它會提供人們所急需的溫暖。在這些大山裡過冬一定非常艱難,她想,克制住一陣輕微的顫抖。
也正如她所預期的那樣,商店裡確實有不少顧客。一個男人剛買完東西,正在櫃檯旁付錢,兩位年長的紳士聳著肩膀盯住冰冷的火爐旁的一隻棋盤,三個女人站在雜亂堆放著五顏六色的布匹的桌子旁邊。櫃檯後面,站著一位又瘦又高、年齡很難判斷的男人。
鈴鐺宣告他們的到來之後,店裡是一片意味深長的沉默所有的眼睛都轉向門口,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來人。莉拉感到加文侷促不安地朝她靠近了一點,她咬著嘴唇,忍住一個同情的微笑。她作為政治家的女兒和妹妹,在一定程度上已經習慣於成為人們注視的焦點。但即便在她看來,這也是一件很不舒服的事情。對於一個甚至從未進過學校的孩子來說,這肯定是一種令人驚恐的體驗。但安琪兒顯然沒有這樣的感覺。她在店裡環顧了一下,發現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便對她的觀眾報以一個無比可愛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