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顯然貝洛非太太對他們的舒適和過好生活,沒盡到半點心意。
他是個單身漢,對孩子所知不多,但是再沒想像力的人也看得出那些孤兒所得到的僅有的關愛是來自妲羅。
妲羅好像看出他的心思似的問道:「我怎能離開他們呢?一定還有別的人可以跟你走吧?」
「我向你保證貝洛菲太太也是這麼說的,」費瑞克先生同答,「可是她也想不出一個年紀適當的人。」
妲羅倒吸了一口氣。
「為什麼公爵大人非要我不可呢?」
費瑞克還沒回答,她就很快的說:「有個叫貝格瑞芙的女孩——她是在貝格瑞芙區撿到的所以才叫那個名字。她明年就十一歲了,而且在十一歲的女孩中算是個子大的。她不行嗎?」
「恐怕是不行。」
「你真的確定嗎,先生?我已教會她怎麼擦地板,她也在學裁縫,雖然還學得不太好。」
「恐怕她年紀太小了。」
「要是你上個月來就好了,那時候梅依還在。她會適合你的要求。她十二歲多可是已經和我一般高了。她是個做活好手,性情脾氣又好,不管多餓都不會抱怨一聲。」
「可是梅依已經不在這兒了,何況她也是年紀大小了,」費瑞克先生說。「我想,妲羅,你會發覺到蘇格蘭去很好玩。」
他感覺出他語氣中的堅定使妲羅藍色眼睛中的神彩黯淡下來。
「你什麼時候要我……離開,先生?」
「今天下午,我大約在三點差一刻時來接你。」
「哦,先生……!」
這一聲呼喚所包含的意思比千言萬語還要感動人。
然後她用一種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問道:「我不能……拒絕……是嗎?」
「不能,妲羅,這家孤兒院是屬於亞克雷公爵大人的。他要一個孤兒,不管要誰,那麼從貝洛菲太太以下任何人都不可能抗拒他的命令。」
妲羅深深歎了一日氣,似乎是從身心深處發出的一聲歎息。
「我會準備好的,先生。」她安祥的說。他很欽佩她的勇氣和她那種不再抗議不休的自尊。
他轉身離開了房間,他掩上背後的門時,聽到孩子們的叫聲爆發開來:「講故事!講故事!你答應我們講故事的!」
費瑞克先生小心翼翼的走下樓梯,他覺得孤兒們這種情況,簡直令他支持不住身體的重量。
他總算安全的到了大廳,拿起他的帽子,將斗篷往肩上一披,堅決的朝大門走去。
他沒心情再去和貝洛菲太太爭論,而且他懷疑她很可能已經睡著了,也沒有能力再多說話。
他走出來到大街上時又轉身看看這家孤兒院。
無疑的這家孤兒院年久失修,已十分破陋不堪,窗欞都已經油漆剝落,大門更是見不得人,門環太久沒擦幾乎已成黑色。
「安妮公爵夫人看了一定要嚇壞了!」他自語著,心想,一回蘇格蘭就立刻徵求公爵同意把這兒整頓一番。
妲羅費了半小時才把故事講完,因為不止講一個,而是講了三個故事,孩子們聚精會神的聽著。
她講完以後就從板凳上站起來說:「現在,故事都講完了,收拾東西吧!」
「再講一個,再講一個嘛!」
好多弱小的聲音嚷著,但是她很堅決的搖搖頭。
「我得去給你們燒午飯了,」她說,「要不然我們會餓肚子的。」
「我肚子餓了!」其中一個小女孩哀訴的說。
「我也是!我也是!」
好多聲音同聲一致的喊,妲羅怕被他們抱住不放,趕緊走出寢室跑下樓梯。
樓下孩子們在玩的屋子裡鬧聲喧天。
她知道一定是兩個較大的男孩在打架。
他們老是這樣的,她也沒辦法叫他們不打。再說這早上她已經沒有時間了。
她敲敲貝洛菲太太起坐間的門,沒有回答,就走了進去。
正如費瑞克先生猜測的,貝洛非太太睡得很沉了。
這間屋裡非常悶熱而不通風,因為不管天氣多暖和,貝洛菲太太堅持一定要在她的起坐間生火爐。
妲羅知道,這對她來說,是一種象徵、一種唯有她能享有的舒服,她絕不想放棄這特權。
她悄悄地把窗子打開一點兒,沒弄出一點聲響,因為她不想吵醒貝洛菲太太。
可是當她看到桌上快空了的葡萄酒瓶,她就知道,要吵醒貝洛菲太太可還不太容易呢。
她看起來臃腫肥胖,臉色酡紅,很不愉快的樣子。她張著嘴巴在打鼾。妲羅只是把酒瓶收到櫃子裡,然後把杯子收起。
她整理的時候就發現那只百寶箱放在桌上,不用告訴她,她也知道那個要帶她去蘇格蘭的人已看過她母親生前的那個項鏈匣。
她自忖著,那是她唯一擁有的東西,唯一使她不同於其他三十九位無名孤兒的東西,他們沒有來路也沒有背景,除了天生的頭髮、眼睛和膚色再沒有其他特徵來分辨身份。
「我希望他不會搞丟那項鏈,」妲羅憂心地想。
然後她把百寶箱放回原處,手裡拿著那兩隻髒杯子走出了起坐間,把身後的門輕輕關上。
在廚房有個老婦人來幫忙雜務,她已經老得掉了牙,一隻眼睛也失明了,可是她硬說自己是個廚子,貝洛菲太太也接受了。
她在那只放在火上的大鍋子裡攪著的湯,氣味不太好聞,嘗起來味道一定更糟,妲羅想。
可是總比沒食物好,而且孩子們在中午吃的這頓湯是他們唯一滋補的一餐。
可是,感謝天,麵包還是有的,那是妲羅堅持要貝洛菲太太上星期付麵包店的錢,而且比預定的早付一些,才有的。
只有她知道,多少撥給孤兒用的錢給貝洛菲太太拿去買醉,以求她自己的滿足和舒適。
妲羅自己沒有過份干預這件事,除非孩子們因食物缺乏而生病了,或者是餓得晚上都睡不著的時候。
只有到這種時候,她才會凶狠的向貝洛菲太太爭取他們的權利。
因為那老婦人太慵懶了,不會和她吵太久,她每次總是能拿到一部份寶貴的錢留下來自己支配。
妲羅把麵包切成平均的一片片,她知道如果她不盯著看,那些較大的孩子就會搶走較小的孩子的一份。
他們也會向女孩獻慇勤,希望這樣她們會慷慨的讓出她們食物的一部份。
全靠妲羅一個人,才沒有使這所孤兒院落入那些強壯的大孩子統治之下。
她從來沒像貝洛菲太太那樣常用暴力對付孩子。她完全是憑她人格的威力來維持秩序。
這是自然的發展,因為她體力上不可能勝過他們,她只有建立起一種精神上的優勢。
她切好了麵包,忽然瞥見那老婦人在廚房一角匆匆的把什麼東西藏起來。
她很明白是怎麼同事,她走過去到她瞎了眼的那一邊肩膀後面,奪走她藏在那件破爛得露出線的大衣底下的東西。
那是一大塊肉——是廉價的不錯——可是他們只買得起這種肉。這些肉應該是放在湯裡的主菜,那自稱廚子的傢伙正在爐上攪著那鍋湯。
那老婦人憤怒的尖叫一聲,可是妲羅不予理會。
她只顧把肉放在桌上,開始盡可能的把它切成小片。她切了又切,直到切得比碎肉大不了多少。
「那是我的!」
那老婦人幾乎是把這句話和著唾沫噴在她臉上。
「那是不對的,瑪利,你知道得很清楚,」妲羅說。「孩子們在挨餓。他們得有點東西吃,否則會死的。」
「死掉才好呢!誰會要他們?」
這是個回答不出來的問題,妲羅也常常自問。
「你不可以貪心,瑪利,」她安祥的說。「你很清楚,要是孩子們因為你偷了他們的食物而死掉,那後果會很不幸的。」
「我晚上回家的時候餓得發慌。」瑪利用哭訴的聲音說,「而且我可憐的貓咪從來都沒得吃的。」
「它們可以捉老鼠呀,」妲羅反駁道,「可是這兒的孩子連出去摘個樹上的蘋果都不能。」
她歎了一口氣。
「哦,瑪利,我真希望這家孤兒院是在鄉下。我敢確定在那兒生活比倫敦容易多了。」
「只要有錢,倫敦也沒什麼不好。」瑪利用倔氣的聲調說。
「我想有錢的話,到那裡都好。」妲羅回答。
她切好了肉,用雙手捧起來倒進那一大鍋滾沸的湯裡,不停地攪拌直到一種不同的氣味瀰漫在空氣中。
她加上一些鹽,看到幾顆小洋蔥在桌上,也都擺了進去。
「繼續攪,瑪利,」她說,「我要去叫孩子們吃飯了。你洗了他們的碗沒有?」
瑪利沒有同答,那就告訴了妲羅,她沒洗,也不願去洗。
事情老是這樣,她歎息一聲想著。瑪利一分鐘也靠不住,其他下午該來擦地板的老婦人比她更糟。
孤兒院太擠了,所以這裡根本沒有餐廳。
餐廳已經加上幾張床或在地上加幾個墊子改成了寢室,因此孩子們得站在大廳吃飯,也有些坐在椅子上吃。
這使得妲羅很難看到是否每個人都有一份公平的食物,不管吃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