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她似乎能感覺到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特性,有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曉得他們在想些什麼。
「我可以確定,」她判自己說:「法蘭士爵士裝著是他的朋友,實際上他對伯爵一定嫉妒得不得了。他一點兒溫情也沒有。」
然後,她告訴自己,是該上樓睡覺的時候了。她曉得,下人們一上桌,嬤嬤就會把她的晚餐端上來。
再看了伯爵最後一眼,又禁不住想起他是多麼有威儀,多麼令人心折。她一溜煙似地鎖進密道,拾級而上,直到頂端。
嬤嬤已經坐在屋內。
「你到那兒去了?黛梅莎小姐。」她語詞嚴肅地問。每次她受驚了就會這樣。
「我去看馬兒了,嬤嬤。克魯薩德簡直棒極了。你從沒見過那麼棒的一匹馬!」
「你不能這樣子亂跑啊!你明知道傑瑞主人是怎麼跟你說的。」
「我很安全的。」黛梅莎同答,「只有亞伯特一個人在馬房裡。其他的人都到鎮上去了。我也曉得大人們正在用晚餐嘛!」
「只要他們在這裡,你就得待在這間屋子裡!」嬤嬤堅決地說。
「別為我耽心嘛,好嬤嬤。」黛梅莎甜甜地笑著,「告訴我,你帶了什麼好吃的東西給我啊?我真是好餓好餓唷!」
「我想你一定餓了。我幫你留了一些主菜,共有三道。」
黛梅莎打開碗蓋,高興地喊:「好好吃的樣子唷!趕快學學是怎麼做的,嬤嬤,下次傑瑞回來,我們就可以做給他吃了!真好!」
「我正是這個意思!」嬤嬤回答,「我該走了!得回去看看!」
「別嘛,等一下啦,在這兒跟我說說話嘛!」黛梅莎求她,「我要聽聽今天所發生的事情。你也免得待一會兒再來收盤子呀!」
她看嬤嬤一屁股坐在椅中,一副要擺龍門陣的樣子,心知她也巴不得能一股腦說出來。
「我可得承認,黛梅莎小姐,」她開始了,「伯爵大人的僕人們都很管用,而且非常有禮貌。」
這倒是預料得到的,黛梅莎想。
她一邊吃,一邊專心地聽嬤嬤跟她說總管韓特先生,還有那些僕歐告訴她,他們會幫她整理床褥,還有大師傅,他跟了伯爵好多年,毫無疑問地,是個烹飪天才!
「只有一個人我看不順眼,」嬤嬤繼續聊,「就是海斯先生,那個助理管家。」
「助理管家?」黛梅莎問,「你是說,一共有兩個管家?」
「很顯然的,老管家狄恩先生,他以前是服侍老伯爵的,受不了這種熱天氣,所以總管先生就帶了他的助手來。可是,這個人我就是看不對眼,我也說不上來什麼地方不對,他倒是彬彬有禮的。」
黛梅莎笑了,她想,真好玩,嬤嬤對那位「助理管家」的感覺倒和我到法蘭士爵士的感覺一樣哩!
不用說,如果有人這時候聽到她們的談話,一定會覺得她和嬤嬤像兩個幽靈一樣。因為她們住在這麼大,這麼老的大房子裡。
「我們一個不當心,就會變成一對巫婆了。」黛梅莎想著,卻大聲說:「我想他很能幹吧?曉得那一種酒對他主人的胃口。」
「當然,他們運來了許多酒。」嬤嬤大聲說,「整個貯藏室都幾乎放滿了,這是實情!」
「爸爸以前總是說賽馬會令人口渴。」黛梅莎笑說,「如果明天鎮上的灰土和平時一樣多,我們就準備渴死吧!」
「我剛剛還在想,黛梅莎小姐,讓你去看賽馬是不對的……」嬤嬤開口。
「不去看賽馬?」黛梅莎急急打斷她的話,「你一定是瘋了,嬤嬤!我們當然要去!我們一直都去的呀!今年更是沒有人能阻止我去。我要看克魯賽德跑……當然還有火鳥!」
「這樣很冒險呀!」嬤嬤囁嚅道。
「怎麼會呢?」黛梅莎問,「我們在場邊看,這屋子裡所有的人都會在皇室包廂裡,和國王陛下在一塊兒的啊!」
這是不能否認的事實,嬤嬤沒有別的話好說。
「等他們一走,他的僕人幫你整理好床褥,我們就可以溜到馬房裡去。」
她的聲音興奮難抑,一口氣接著說:「亞伯特答應用那輛兩輪馬車帶我們去,他會好好地停在看台下面。在人群裡,若是有誰特別注意到我們,那才是奇跡呢!」
「我想你說的不錯。」嬤嬤很勉強的承認,「我明天一早帶件新衣裳給你。你現在馬上上床睡覺吧!」
「呵!我也好想睡了。」黛梅莎回答,「我會夢到克魯薩德!」
「馬兒!馬兒!你成天只想著馬兒!!」嬤嬤說,「在你這個年紀,該想想別的嘍!」
黛梅莎沒有答腔。
嬤嬤以前就就時常跟她這麼說。她也曉得嬤嬤一直深深覺得遺憾,他們沒有能力招待那些她認為是「適當人選」的人們。
單獨一個人住在這麼遠的莊園裡,沒有一個監護人跟著,她根本不可能去找同齡的女伴玩,也無法參加附近偶爾舉辦的舞會。
大部份的巨宅,老實說,也只有在賽馬周才充滿了人。要不然就是溫莎堡有什麼特別的聚會,否則也是稀稀落落的。
儘管如此,若是蘭斯頓夫人還在世,一定會舉辦黛梅莎能夠參加的宴會。
可是母親在黛梅莎十六歲時就過世了。她那時還得在書房讀書。等到傑瑞跑到倫敦去,她一個人在這裡,就更不可能獨自和鄰居們打交道了。
事實上她根本不曉得這附近到底住了些什麼人,從父親過世以來,許多房子都已經數度易主了。
老實說,她也不想變化-前的生活方式,能靜靜地住在莊園裡,沒事時騎騎傑瑞的馬,她就覺得十分滿足,再沒有其他慾望了。
有時傑瑞不堪負擔倫敦高昂的生活費,同來暫住,那就是黛梅莎最高興的時候了。她滿心歡喜地和傑瑞一起騎馬兜風,馳騁於原上林裡,熱烈地傾聽傑瑞說他們那批時髦人士在倫敦多彩多姿的生活。
有時候,她也會想到,如果傑瑞結婚了,情形又不知會如何呢!
不過,她曉得他目前根本沒有能力談到婚姻。除非他娶到一個有錢的太太。
她看到嬤嬤臉上的表情,心中一陣溫柔。她親吻她,說:「晚安,嬤嬤,別耽心。你曉得我很快樂啊!」
「這樣子過下去是不正常的,我只能這麼說,黛梅莎小姐。」嬤嬤無可奈何地說。
她不等答話,就轉身走下第一扇密門。
黛梅莎一個人留在房裡,悄悄地笑著,她很喜歡嬤嬤。嬤嬤對她無微不至,整個心靈都放在「她的小寶貝」身上。
她馬上腦筋轉到克魯薩德身上,然後,轉到它的主人。
她跪下做睡前祈禱時,祈求這匹偉大的馬兒贏,可是,隱隱約約她似乎也把伯爵算進去。他站在它旁邊,兩者似乎合而為一。
翌晨,莊園裡充滿了喧鬧興奮的氣息。
賽馬周的第一天總是這樣的。每個人都迫不及待地要上路,卻總是到最後一分鐘才發現還有好些該做的事情還沒弄好。
伯爵和他的朋友們在騎師俱樂部用午餐。天氣晴朗,許多人都會在鎮上野餐。
一大清早就開進來的馬車擠成一堆,每輛車頂都堆滿了一籃筐一籃筐的鹿肉、海鮮、甜肉等等。
所有的帳篷攤子上也貯滿了食物,由於天熱,針樅酒一大早就大發利市了。
等到黛梅莎和嬤嬤到達賽馬場,已是喧闊得震耳欲聾。聲音來自四面八方,有賭馬的、有賣彩券的,當然還有賣藝的。
一個表演團的蓬子外頭站了各式各樣的畸形人。群眾只要花一分錢的代價,就可入內觀看。
她們走過「波西米亞團」,看見一個男人用下巴頂著個偌大的車輪,保持平衡。還有一群女人踩著八尺高的高蹺跳著舞。
她們不但能靠這種特殊的舞技賺錢,黛梅莎心想,還可超出眾人看賽馬,真是一舉兩得。
她對新的皇室包廂特別感興趣,裡面已坐滿了觀賞賽馬的人。當然,其中最尊貴的一位就是國王了。
這個包廂五月就開始建造了,上個禮拜才剛完成,剛好來得及。
國王聘請了有名的約翰·納許為他的建築師。他要負責改建白金漢宮,設計攝政王街;還要在在攝政公園裡辟一個「納許角」。
正對著終點線的皇室包廂是希臘式建築,筆直的柱子支撐著屋頂。
共分兩層,上層是國王專用,尚未完工時黛梅莎上去看過,裡面隔成兩間,那時倏才剛裝上細白麻紗的簾幕。
今天她不可能進去裡頭。因為四周站滿了御林軍和守衛,只有國王邀請的客人才能進入。
皇室包廂的左右,各有九個形狀大小不一的看台,每一個都擠得快要爆炸了。
「咱們最好停在這裡!」亞伯特說著在一大堆車輛中停下車來。
「好的。」嬤嬤沒等黛梅莎同答就說,「如果我們駛到對面去,待會兒就不好出去了。我們一定得在馬賽結束前先走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