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芭芭拉·卡德蘭
低低的交談聲、發亮的徽章、閃亮的紗巾混雜在一起,彷彿每個賓客頭上都戴了一頂皇冠。
這對潘朵娜來說不啻奇觀,但對羅德瑞爵士來說只是一場老朋友的聚會,因為他幾乎認識每一個人。
潘朵娜知道,這批客人都很有來頭。
牆上掛著名畫。她剛進入客廳,就發現一些考究傢俱頗堪玩味。她正想仔細欣賞時,宴會司儀開始通報:「羅佛敦子爵、子爵夫人!俄羅斯大使!裡溫公爵夫人!柏克萊伯爵、伯爵夫人!……」
終於輪到他們出場。
「威廉夫人、潘克登·潘朵娜小姐、羅德瑞男爵。」
他們入場後,威廉夫人就和一位戴著鑲鑽頭巾、項圈的女人攀談起來。那女人長了一頭灰白的頭髮。
「親愛的伊蕾,好久沒看到你了。真高興你把潘朵娜帶在身邊,我聽過不少有關於她的傳說呢!」
她說著就把手伸向潘朵娜,潘朵娜正忙著向她屈膝行禮。
「希望你能盡情享受這一季的活動。」女主人溫婉的說,「請你務必會會我的女兒——愛蜜兒,她才回到淪敦。」
潘朵娜和一個個子高,膚色微褐的女孩握握手。那女孩熱忱得奇怪,她緊握潘朵娜的手,說道:「我聽說你是從約克郡來的,她說,」「我正在奇怪我們為什麼素未謀面呢!您說是不是,艾傑!」
她轉過頭去,跟另外一個人說。突然潘朵娜覺得呼吸快要停止了,全身都不能動彈,就跟一座石像一般。
站在那兒的不是別人,正是上校。
他身材高大,自然有一股逼人的英氣,四周的人都為之黯然失色。
潘朵哪只覺一陣暈眩,不曉得愛蜜兒在講些什麼。
「讓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未婚夫查斯特公爵。這位是潘克登·潘朵娜小姐。」
她似乎被人推了一下,才想到要行禮。
他也向她行個禮。
她簡直無法和他握手,他也靜止不動。他彷彿也和她一樣呼吸困難。
潘朵娜的視線和他交會了,經過好長好長一段時間,忽然看到威廉夫人在前面等她,就走了過去。
她腦中一片空白,塞滿客人的房子似乎浮動起來,每樣東西都蒙上了霧,她無法再仔細分辨任何人、任何事。
「你沒事吧?」威廉夫人問,「你的臉色好蒼白。」
「我想……太熱了…」潘朵娜漫應著。
威廉夫人領她到敞開的窗前,同情的說:「這屋子實在太悶了,再等幾分鐘你就會好些的。」
「當然!當然!」活朵娜喃喃的說。
「要不要你叔叔倒杯酒來?」
「不,不用了,我……沒事…。」
威廉夫人開始打量窗外的花園,彷彿讓潘朵娜有多一點的時間,好緩和這陣暈眩。
「這些燈籠真可愛!」她說,「真讓人有置身鄉下的感覺。」
這話使潘朵娜想起上校吻過她的那片白樺樹。陽光由銀白的枝葉間灑下,竟也成了那個奇遇不可缺的部分。
「他說過我們不會再見面的,但現在他卻在這兒出現了,而且就要和屋主的女兒結婚。」
她默默的冥想著,叔叔及時出現,跟他們站在一塊,開始一這串的介紹。但她什麼也沒聽過去,她沒有注意別人說了什麼,或自己答了什麼…。
不久,他們離開接待室,到舞廳去。
舞廳在屋子後頭,一端開向花園。
整個舞會裡,潘朵娜只注意一個人的行蹤,只盼望一個人出現——獨一無二的「一個人」。
不曉得怎麼搞的,她竟和考赫特一起站在花園裡。
「終於有個和你單獨相處的機會了。」
他的聲音原原濁濁的。
「我想。我叔叔正在找我呢!」潘朵娜木然的說。
「暫時忘了你叔叔吧!潘朵娜!」考赫特郡主說,「我希望親自聽你回答我的問題。」
潘朵娜和他站在一個懸著中國燈籠的樹下。這兒離舞廳不遠,三五成群的人在那兒聊天、散步。
她並不害怕,只是在努力思索何以查斯特·艾傑上校會變成公爵時,身旁卻有個絮聒的男人,真把她煩透了。
「怪不得…,剛見他時覺得他那麼偏激冷漠。可是,後來…」她合上眼睛。
考赫特這時卻不識相的說:「我並不想煩你,只不過想讓你明白,你對我有多重要……」
她的手向前一抓,彷彿在尋找支柱,他連忙扶她坐到樹下的涼椅上。
「天氣實在太熱了,很多人請客都喜歡找一大堆客人,把場面搞得跟保守黨總部一樣亂哄哄的,教人難以忍受。我這就去給你倒杯香檳來。」
潘朵娜閉上眼睛,為他的離去感到慶幸。
此刻她太需要靜靜的思考了。
「潘朵娜!」
突然有人叫她。
她望著向她走來的人,燈籠的光線剛好照著他的頭髮。她站起來,感到他緊握著她的手。他說:「我一定要和你談談。」
她向四下望望,說:「考赫特郡主去幫我倒香檳了。」
公爵一語不發,帶著她穿過樹林,爬上草坡,走向一叢陰暗的灌木。
這個地方燈籠剛好照不到,只有一點點亮光。
他鬆開她的手。潘朵娜藉著月色,細細的看看他。
「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的?」
公爵問她,彷彿有股譴責的意味。潘朵娜急促的說:「請別跟人提起認識我,或在那兒見過我,否則羅德瑞叔叔會生氣的。」
「我明白了,原來你叔叔就是羅德瑞爵士。」他說,「但我在梅爾山莊時,卻沒把他和你聯想在一塊。雖然他也是我們俱樂部的會員,但我和他不熟。」
他彷彿在自言自語,潘朵娜低聲說:「你說過我們不會再見的。」
「我們不是又見面了嗎?潘朵娜,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請您……不要問我…問題。」她結巴的說,「我沒告訴羅德瑞叔叔……你在梅爾山莊……住過。……所以,沒…人…知道我……,請你…。」
「但是你得告訴我呀!」
「她搖搖頭。
「為什麼不?」他問,潘朵娜吸了一口氣說:「本來,那個客人……是從軍隊退伍的上校。」
「沒錯,」公爵說,「我在軍中是個上校,旅行時用這種稱呼比較方便。」
「事情……一定……但是……。」
他從她眼裡看出她要說些什麼,便微帶粗魯的說:「我怎會料到馬車會壞掉,然後又遇見你。潘朵娜,我一直想忘掉你,但我辦不到。」
她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兒,他換了一種聲調說。
「你……想我嗎?」
潘朵娜彷彿被迫似的低低地說:「想……」
「常常想?」
「很…很想你。」
他的眼中光彩煥發。他說:「我怎麼可能忘掉你呢!」
「你說過,那只是一場夢,我們必須面對現實。」
「現在不就是現實嗎?你就在我身邊呀!」
「我知道,但是……」
「但是!但是!但是!」他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也在想這件事。潘朵娜,那天晚上,我整夜為你失眠,第二天一大早,不顧一切去找你。」
他停住了,望著月光下她那雙楚楚可憐的眼睛,話到唇邊又嚥下去了。
「我怎麼曉得事情會落到我頭上?」他啞啞的說。
「你是指什麼?」
「我是說,我墜入情網了。」他回答,「我愛上你了,天知道,雖然我一直想忘了你,卻一直忘不了。」
他想,任何人都無法用語言來形容潘朵娜的美。
「你……愛……愛上我了?」
她的話斷斷續續的,幾乎不成句子。但他還是聽懂了。
「我愛你」,他回答,「我還沒吻你以前,我就知道我們彼此相屬。但是,潘朵娜,請相信我,我當時毫無辦法。」
「我…也愛你。」她低聲呢喃,「但是,我不敢承認。我知道我墜入情網了,那和我想像中不大一樣。」
「我的寶貝!我的小乖乖!」他說,「哦!老天!我多愛你啊!」
他並沒有動,她卻感到他向前移了一點,她自然的推他一下,彷彿要阻止他。
「我不會碰你的,」他說,「天知道那有多苦!我一定要再看你,你住那兒?我們在那兒見面?」
「羅德瑞叔叔……」潘朵娜還沒說,公爵就插嘴:「我一定要和你見面,許多事情要解釋清楚,我想你也知道。」
他頓了一下,回顧四週一匝,彷彿有人偷聽。
「我必須回去了!」他說,「你也得回去,告訴我在那兒見你?」
「明早五點,我……可以溜出來。」潘朵娜說,「但我不知道那裡可以見面?」
潘朵娜無助的說,公爵向前一步,似乎要把她摟入懷裡,他說:「我的馬車會停在查理街口,我在那等你,你只要繞過柏克萊廣場就到了。」
他的聲音突然提高了,他說:「如果他們發現你溜出來,我們再想辦法解釋,無論如何,你一定要來。看在老天的份上,潘朵娜,一定要來看我,不然我真會瘋掉!」
「我會去的。」潘朵娜答應。
他在黑暗中隱沒了。他走得那麼快。使她有好一會兒以為那只是夢,不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