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林千色
千鈞一髮之際,她拉住了孫榛榛的手腕,出人意料的,一隻纖纖玉指點上她腕間穴道,真力一洩,再也拉不住孫榛榛往後倒跌的身子。胭脂愕然看著孫榛榛如花嬌顏上,浮現著陰謀算計的陰狠笑容。
「砰」的一聲,水花四濺。她愣愣看著孫榛榛跌入荷花池中。
一道白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出現,在狠狠瞪向她後,即投入孫榛榛落水的池中。
胭脂怔怔立在原地,眼看著駱子言渾身濕淋淋的抱著一身狼狽的孫榛榛躍上岸來。
孫榛榛楚楚可憐地偎在駱子言懷中,可憐兮兮地抽噎著,盡責地扮演著受害者該有的表情。
胭脂覺得眼前的一切是這麼的可笑!不經意間,一絲嘲諷的笑意浮上她的嘴角。
「我先送榛榛回房,你給我回房等著。」在經過她身邊時,駱子言冷冷撂下這句話。
目送他的背影遠去,胭脂發誓她看到了孫榛榛越過子言肩膀,丟過來的嘲弄笑容。
孫榛榛的奸計成功了,不是嗎?方才子言瞪著她的眼神,似恨不得一口吞了她。
胭脂乏力地坐回大石上,無奈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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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子言緩緩步進房來,臉上的神情仍是不帶絲毫情緒,深沉的讓人猜不出喜怒。
他在桌邊坐下,婢僕立刻送上他最愛的洞庭碧螺春。揮手命婢僕退下,房中就只餘他和她。
端起茶杯,淺啜了一口,滿口甘香雋永的香醇氣息。
胭脂坐在床沿,垂眼斂眉,但仍是悄悄注意到他已換過衣裳,一身月白色的長袍襯得他更是神采俊朗。
屋外是寒冷的天氣,屋內卻更是冷的令人心碎。
就是在這間屋子裡,他和她初次相逢,也許就是那初見的一眼,注定了一切,她遺失了心魂,他在她的心間留下烙印,從此她再也放不下這個男人,他永遠是她心裡的痛楚,隱隱刺痛她的心、她的魂。
願天下有情人都成為眷屬
是前生注定事莫錯過姻緣
恍惚間,她記起西湖邊的月下老人祠門前的那副對聯。
她與子言會是前生注定的姻緣嗎?若不是,為何她會在初與他相見時,有著恍如隔世的熟悉?若不是,為何她會被錯認是他的妻,而來到這裡?
可是她與他終是無法相偕白首、舉案齊眉的。終有一日,她會離開他,誰也留不住。
他的心中就算住著別個女子又如何呢?只要此刻能平平安安的伴在他身旁就已足夠了。
一生一世,她不敢奢求。
此刻,他就坐在離她不到三尺的地方,近得她觸手可及,可他的心卻離她那麼遠,咫尺卻也是天涯。
「我在等你解釋。」放下茶杯,駱子言挑眉看向胭脂,聲音低柔得近乎幽冷,淡漠的語氣中隱藏著濃濃的威懾。
仍是無法放低身段向他撒嬌癡纏、軟語相求,連解釋都不屑。如果他相信她,那麼不用多說,他也會知道她不可能做出那種惡毒的事;若他不肯信她、哪怕她費盡唇舌,他也早先入為主地認定了她推人落水,那還多說什麼呢?胭脂抬眼回望他,淒楚地笑。
「你不是早就判了我的罪嗎?還要我什麼解釋?」
私心裡,她仍是期望他能信任她,夫妻就是要相互信任、相互扶持的,不是嗎?
「榛榛全都說了,你推她落水,用心險惡。你沒有解釋嗎?」
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視線,歎息。「既然你都知道了,還要我解釋什麼?」
怒氣在他胸中升騰,強自隱忍著,他沉靜道:「我想聽你的說法。」
「我說了你會相信嗎?」她淺笑著望向他,晶亮的眼裡滿是挑釁。
「好,這就是你的解釋是嗎?」駱子言微笑著,森冷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慄。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紙包,把包中的藥粉抖入茶杯中。
「阮家小姐身負絕學,一身武功竟是用來對付我的親人,真是好本事。我駱家要不起這種媳婦,你若是想繼續留在駱家,做你的少夫人,就喝了這杯茶,否則,一紙休書,離開駱府,阮小姐想去哪兒,悉隨尊便,以後是生是死,一概與我駱子言無關。」
胭脂顫慄著起身,不敢置信的目光落在桌上的茶杯和休書上。
視線在茶杯和休書間來回打著轉,一顆心血淚模糊。
他不相信她,她最愛的人不相信她,甚至還想置她於死的傷害她,是生是死還有什麼要緊?
拖著沉重的步子走到桌前,拿起茶杯,心碎闔眼,一滴眼淚垂落在青碧色的茶湯中,蕩起一圈漣漪,就像她永遠也無法回復平靜無波的心湖。
她睜開眼,淚光迷濛地看了他一眼,一仰首,也不問他杯中是否是毒藥,一口飲盡杯中茶。若杯中是斷腸的毒藥,她死在他的身邊,他會為她掉下一滴眼淚嗎?胭脂淒楚地猜測著,肝腸寸斷。
駱子言始終神色平靜地注視著一切,臉上是事不關己的淡漠。
眼看她一口飲盡攙了藥粉的茶,以行動說出她的選擇,駱子言一甩衣袖大步出房,臉上神色也不知是喜是怒。
胭脂默然獨立房中,孤高落寞。
一杯茶敲碎了她的夢,也敲碎了她的心,但為何她卻仍癡傻的無悔無怨呢?傷痕纍纍,血淚斑斑的一顆心猶自眷戀著他,癡絕,傻絕。
落肚的藥粉開始散發出藥效,在她腹中翻騰,逼出她一身的冷汗。
胭脂搗住小腹,癱軟在地,推翻了方纔他坐過的椅子。
鑽心蝕骨的疼痛從她身體深處爆發出來,仿如一把把鋒銳的刀刃,毫不留情的在她身上刺入又拔出。
她疼得渾身不斷抽搐,仍只是皺緊眉頭,咬緊下唇,苦苦忍耐。她在地上翻滾著,冷汗濕透衣衫。
她終於知道他放在茶中的藥粉是什麼了,是化功散!他要廢去她的武功!
「啊——」撕心裂肺的痛楚排山倒海而來,她慘聲呼叫,再也顧不得驕傲。
他信了孫榛榛的一面之辭,不問青紅皂白就定了她的罪,執意懲罰她,廢去她的武功,說不恨是騙人也是騙自己。
胭脂撲倒在地,淚水垂落的剎那,她告訴自己:她恨他!
身體的痛加上心裡的苦,折磨得她憔悴不堪,眼前一黑,終於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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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修長的手指輕輕撫上她淚痕斑斑的臉龐,輕掠不知被淚水還是汗水粘在臉上的幾縷髮絲,心疼歎息。
他知道這種被迫散去一身功力的痛楚,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可是他卻逼著她承受。
她的臉上滿是斑駁的淚痕與汗水,她的臉色是那麼蒼白,沒有半分血色,若不是她的胸口仍在微微起伏,他幾乎以為……駱子言一把抱起她往床榻走去。
把她抱在懷裡才真切地感受到,她實在是太瘦了,輕飄飄的仿似沒有重量,真不知道小雨是怎麼做事的,他不是吩咐過要好好給她滋補的嗎?怎麼還是這麼瘦呢?
從與她相識至今,她似乎就沒有健康過,清麗的臉上一直是病弱失血的蒼白,真想看見她臉上能換上健康的紅潤。
小心地把胭脂放在床上,細心地拉過錦被。駱子言坐在床沿,心疼地望著沉睡中的她。
她的睡容是憂愁的,緊蹙黛眉,不知道她在夢中是否仍被疼痛苦苦糾纏著。
他第一次嘗到後悔的感覺,後悔對她的傷害。
手指停留在她緊鎖的眉間,輕撫。她的秀眉深鎖著,時而眼皮輕跳,就像個倍受驚嚇的孩子,完全失去了平日裡倔強好強的驕傲模樣,一副惹人憐愛的楚楚姿態,想要疼惜她的念頭如潮水決堤般湧來,淹沒他一向冷硬的心。
他真的沒想到她竟然毫不猶豫地飲下了那杯茶,他以為她會求她,她會放棄一身驕傲,軟言好語地對他解釋。可是,他錯了!她驕傲的根本不屑向他解釋。咬著牙,她將冤屈和著那杯茶一口飲盡。他知道他傷害了她,為了他的不信任。
可是她為何就是不肯好好對他解釋呢?若是她肯向他說明一切,他不會如此待她。
對榛榛的那些小把戲,他又怎會看不穿?他只是想磨去她的一身傲骨,看她嬌媚的對他撒嬌癡纏,像世間的其他女子一樣。
可是她卻是一身傲骨,驕傲地面對一切,絕不屈服。
疼惜地輕撫她沉睡中的憔悴素顏,駱子言幽然長歎,一顆心沒來由的揪緊了,氾濫著酸楚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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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月色悠悠透進房內,帶來寧逸、恬靜的氣息。
胭脂眨動著眼瞼甦醒過來,渾身的骨骼酸疼的像要散開來。
一睜開眼睛,她就看到了坐在床頭的駱子言。
「醒來了?」他淡淡地問,聲音中隱隱洩露出幾許溫情。
他的神情平靜安詳的就像不曾發生過任何事,就如任何一個守護在妻子榻前的丈夫,有種歲月堆積出來的淡然溫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