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羅沙倫
該死,這傷何時才會痊癒?
她活動力一向驚人,像這樣被綁死在病床上,簡直比中槍更要她的命。
她擔心自己會變得虛弱,偷偷在暗地裡自我復健,活動筋骨,做一些基本操和武術練習,每次護士發現她滿身大汗、心跳急速,她都只說是剛從噩夢中醒來。
也難怪護士會信,有多少人心臟中彈不會被嚇得半死?再偏那麼一點可能就回天乏術了。
她才不是被嚇,是氣得半死!
如果那殺手不是已歸西天,她難保自己不會直搗黃龍,殺到人家大本營去。
伍叔又來看她,閒聊著流星和蕭雨最近辦的古怪案子,絕口不提她中槍、和三名夥伴過世的事,自然也就不會提及王應德的案子。
「……流星說她誤上賊船,以為接下的是什麼工業間諜的大案,沒想到卻發現是老闆搞外遇,文件亂擺弄丟了,」伍叔笑著說,「她鬼叫什麼『大材小用』,說他們的『流星雨保全徵信』是要和CIA或KGB之類過招的,居然被拉去捉姦,簡直比擦地板還浪費時間!」
任京儀噗哧一笑,「流星姊一定會狠狠敲對方一筆當作賠償。」
伍叔忙著幫她切水果、倒汽水,像在照顧小孩子一樣。
她望著那張從小看到大,亦師亦父的親愛面容,心中沉沉的。
「伍叔,告訴我王應德的案子現在怎樣了,拜託。」
伍漢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肅然地蹙起眉,「你的身份已經被查得一清二楚,對方欲除你而後快,我已經把你撤出這個案子,更何況,你養傷要緊!」
「是王應德派的殺手,對不對?」她堅持追問到底,「他在那屋裡沒解決掉我,所以想補上一槍,沒錯吧?」
伍漢並未直接承認。「就是這樣,你更應該小心。他不但殺人不眨眼,而且脾氣非常古怪,你亂了他的計畫、毀了他的遊戲,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他是把你記上了。」伍漢瞼上刻著焦慮,「我不准你暗自打陷的鬼主意,你聽到沒有?沒有我的許可,你什麼都不准做,就連查他的底都不行!」
「但——」
「我說不行!」伍漢的威嚴顯露無遺,聲調如鐵一般不可動搖。
她想爭辯,但在伍叔的嚴厲中看到的是深深的擔憂,她軟化了,給他一個不情不願的微笑。
「好吧!」
「我要你保證。」伍漢瞅進她的眼底。
知她莫若伍叔。不想讓伍叔掛念,任京儀歎口氣,做了敬禮的手勢。
「我保證就是了。」
但她可沒有答應不去查「別人」,公演槍擊案鬧得滿城風雨,王應德沒算到部下會陳屍當場,警方雖然沒有公佈那名殺手的相關資料,但她可以輕易查出來。
伍叔交代她要乖乖養傷,就回去工作了。
任京儀真想跟他回去總部,但她知道伍叔絕不會答應,
聽醫生說,她還得在這裡躺上至少兩個禮拜,這實在會殺了她!
光是滿腦子的計畫不能立刻付諸行動,就足以讓她氣悶而死。她必須——
「嗨!」她的蹙眉深思被門口一個遲疑的聲音打斷。
龐依菱捧著一束粉紅色的玫瑰,站在微掩的門邊。
這些天來,龐依菱每天要來上兩次,午餐時間來,放學後又來,和兩名保鏢都熟了,才能任意進入內室。
伍叔替她安排的這間內室,要穿過另一個房間才能進入,一名保鏢守在走廊,另一名在外室,四台隱藏式攝影機直接將畫面傳回總部,並有通話機直接指示,種種防範措施,就是要確保這個團隊不再有更多成員犧牲。
但讓任京儀懊惱的是,這樣也阻擋了她的計畫,而要她學汴千赫帶傷爬下樓?她不認為心口剛縫合的傷能承受這樣的折磨。
她看到龐依菱,立刻掙扎著坐起身,露出燦爛的笑容。
「咦,今天晚了半小時呢!放學堵車了嗎?」
龐依菱面頰微紅地急步過來。「小心一點,不用起來啦!」
「坐,」任京儀毫不在意地坐直,用手指指床邊的椅子,「今天學校怎樣?看報上說公演會擇日再舉行,我這次大概沒辦法去了,但你們可要記得錄影來給我看。」
龐依菱點點頭。
「我們預計下個週末再表演一次,我剛才就是去處理場地的事。教務處……有點擔心安全問題,所以我們這次會有校警在場。」
任京儀淡笑一聲,下次沒有她,不會有事的,當然這些不能對龐依菱解釋。
「倒楣碰上這種事,反正那個瘋子也不可能再來搗亂了,別擔心,你們安心唱就好。」任京儀輕描淡寫地安撫說。
「那人……究竟為什麼要殺你?」龐依菱的臉色有些蒼白,想起那天任京儀胸前鮮血四濺的景象,她就全身冰涼。那鮮紅在銀白的絲衫上染開,如此刺目,她當時差點昏厥,以為任京儀馬上就會……
「依菱,」任京儀低聲喚她,執起她冰冷的小手,語氣滿是輕柔的撫慰,「別去想那天的事了,我很好,你看,前幾天還擺平的,現在可以坐了,明天搞不好就能下床,沒多久我又是完好如初的任京儀。」
龐依菱眼中浮起淚光,任京儀的手好溫暖,多麼希望能一直這樣被握著,守在她身邊,差一點就再也看不到她了……
「依菱。」
任京儀歎息,修長的食指輕拂過龐依菱的面頰,拭去滑下眼睫的一滴淚珠,多麼溫柔易感的心靈,她任京儀何其有幸,享有這樣真真實實的關懷。
「京儀……」
龐依菱低喊一聲,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埋入任京儀的肩頭,怕碰到她的傷口,不敢抱她,只有緊緊抓住她的手。
任京儀毫不遲疑,伸臂就將龐依菱擁入懷中,抱坐在腿上,沒有理會身上的繃帶。
懷中的女孩嬌小而溫暖,正輕顫著流淚不止,有如一朵含苞的嫩花,盈著朝露,教人看了又愛又憐。
任京儀在龐依菱頭頂的細發印下一吻,就在咫尺之處,目睹那樣的血腥,也真難為她了。她並不像自己,習慣了刀光劍影,一定嚇得不輕。
「京儀……」龐依菱抬起頭,眼中滿是期求。
「嗯?」任京儀用手指輕梳龐依菱的長髮,順在耳後。
「我能不能……能不能要……一個吻?」那雙水汪汪的明眸中,有著說不出的悲傷。
任京儀的手停在她的髮鬢上,心中止不住訝異,不只因為她的要求,也為她淒側的眼神。
「你……以後不會回學校了,對不對?」龐依菱瞅著她低問。
任京儀驚詫加深。「你怎麼知道?」
「我……我只是猜想。」她垂下眼。
任京儀不是普通的女孩,她一直有這樣的感覺,在那份瀟灑不羈的表象下,有一份她摸不透的深沉,醞釀著不凡的氣勢,像是完全不同的一個人,存在於一個迷人的身體中。
她有時甚至覺得,任京儀不像一個學生。
年齡和身份不能造就一個人,內心的世界才是真正的本質。她總覺得,任京儀是另一個世界裡的人,一個她和方玉璃都不能觸及、也不會瞭解的世界。
槍案的發生使她更確定,一定有什麼原因……也許,任京儀和幫派有什麼牽扯,也或許她是黑道中人?
龐依菱並沒有因此畏懼她,而是為她擔驚受怕,擔心她未來還會有更多的危險。
揚睫望著任京儀,「我在你手術成功以後,和方玉璃談起你,我問她你會不會打算轉學或休學,她說……很有可能。」
任京儀平靜地看著她。
「發生這樣的事,還是換個環境,避避風頭得好,免得再為學校帶來麻煩,反正也只剩一學期了。」
龐依菱想想也是,但一想起再也不能天天看到她那充滿力與美的身影,不能再有一接近她就覺得自己活起來的悸動,她就傷感不已。
「我不想要強人所難,」她囁嚅著,「但如果……如果以後再也看下到你,我……我希望你能……能吻我,就算……一次也好,如果你不覺得……太噁心或……」
晶瑩的淚水湧出細緻的眼睫,滑下暈紅的雙頰,落在任京儀白色的繃帶上消失不見。
「傻孩子!」任京儀輕輕支起她小巧的下顎,手下所接觸的那種滑嫩,沒有讓她眩惑,但觸動了她心中的一角。
這個女孩是這麼的好,她不能不被她深深地感動。
未來的歲月,會是哪一個男人或哪一個女人,有幸得到這一顆心?
「怎麼會是強人所難?不許你這樣說自己,」任京儀輕聲責備,「這一切都沒有什麼不對,知道嗎?」
她微笑,俯下頭來,吻住龐依菱。
她的唇,也是不經人事的,而她一點也不後悔將初吻給了龐依菱。
虔誠地貼印上雙唇,她感覺龐依菱的唇在顫抖,那停不下的溫熱淚滴滑入四片最純潔的唇瓣,她輕吮著,將這份摯情記在心底。
龐依菱顫抖得如風中的羽毛,覺得心中滿滿的幸福,就快要溢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