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羅沙倫
方玉璃把要換的衣服遞給她,任京儀二話不說開始解開身上的黑襯衫,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氣。
「怎麼,這裡不也是更衣室?」任京儀挑眉。
「是……是啊!可是……」龐依菱說話結結巴巴,眼睛直盯著她停在前襟鈕扣上的雙手,「在角落有更衣間……我們剛才也都是在那裡換的……」
「都是女的,有什麼關係?」任京儀隨意地抿嘴一笑,「這就是我老是搞不懂的地方,我們從嬰兒開始學習成長,學到什麼偉大的事我不確定,但倒有-樣大家都學會了,那就是對自己的身體感到羞恥,為什麼?」
她的微笑帶著些邪氣。這些女孩,真把她看成男孩子了嗎?這倒是一個可以確認的時機。
她慢慢起身,手指極有效率地解開所有鈕扣,雙手一抖,黑襯衫就從肩頭滑下地。
所有人都震驚地呆在原地。
任京儀肌肉結實的修長身軀,曬成健康的小麥色,和頸臂是完全一致的膚色,而渾圓挺立的雙峰,竟沒有胸罩的遮蔽!
她不慌不忙勾起銀色的絲衫,慢慢穿上身,胸前留下最上方的三顆鈕扣未扣,任由乳溝隱隱浮現,再將蓬鬆的袖口扣上,然後彎身將緊身黑褲的褲腳塞進長靴中,最後拿起紅色腰帶,在腰間輕鬆打個結。
「如何?」
任京儀的微笑加深了,這前後一分半鐘,四周的人好像都沒有換氣。
此時,好幾個人重重咳起來,顯然是吞嚥口水時嗆到了。一片漲紅的臉色,讓她想放聲大笑,但勉強憋住。
「京……儀!」連方玉璃都驚愕地只能發出這兩個單音。
「我又不怕被看,你們怕什麼?」
在銀色的眼罩下,任京儀的笑是十足海盜的魅惑。
這一幕俊美又狂野的英姿,加上方才令人喘不過氣的裸裎景象,讓眾人完完全全失神了!
任京儀歎口氣,自己的「機會教育」,好像收到的是反效果。
這些純真易嚇的女孩,並沒有因為她全然女性的身體,而立即揮散偶像崇拜的迷霧。
「玉璃,醒醒!你還得負責架三角架,沒忘吧?」任京儀的手在方玉璃睜得如碗大的雙眼前揮動著。
「噢!噢!」方玉璃如大夢初醒地跳起來,「對!對!我馬上去弄!」
好幾個人軟倒在椅子上,龐依菱則是眼中一片濛濛的癡醉樣,任京儀不禁仰天喃喃自語。
「姓汴的,若告訴你這事,你會怎麼說呢?」
她可以想見,他會露出那比她更邪氣、像謎一樣的笑容。
***
白天上學的輕鬆自在,到了晚間被一股濃重低郁的憂懼所取代。
任京儀踏入伍漢的辦公室才被告知,三名夥伴可能熬不過今晚。
「怎麼……會這樣?」她緊抓住伍漢的手臂,聲音抽緊,「昨天醫院才說情況轉好一級了……」
伍漢一向嚴厲的面容,此刻緊繃而蒼白,哀傷之下燃著隱隱的怒焰。「拖了五天,情況突然轉壞,醫生也無能為力。他們已經陷入昏迷,心臟只能再支撐個幾小時。」他的唇被壓抑成一直線,「之前的三十幾條人命,再加上他們,我會算得清清楚楚!」
「三十幾條人命!」任京儀驚道。
伍漢沉默了半晌,遲疑地開口。「本來你們出任務,只能知道每一階段的行動指示,一律不給你們背景資料和目標者的紀錄。」
「伍叔,這次,我是和他們同敲了死神之門,」任京儀壓低聲音,眼神無比凝重,「我想知道!」
伍漢緩緩點了頭,「好,就這一次,我告訴你。」眼神轉為陰騖,「這個王應德,是個人口販子!」
任京儀心中發寒,販罪組織無惡不作,其中以把人當商品者最為冷血。
「幾個月前,他的走私船因颶風偏離了航道,被義大利海防趨近要臨檢,王應德緊急下令,把『貨物』裝箱,全沉下海去,徹底消滅證據。』
一股寒顫從她背脊竄上來。
「三十幾個人,硬塞進箱子裡?」
伍漢語氣平平地說:「隔了一周,漁民在打撈近海魚時發現的,那種慘狀,當場讓其中一個漁民昏厥過去,我看了驗屍報告,相信我,絕對可以讓你連作一個月噩夢。」
她咬牙忍住心口湧起的強烈噁心感。「這件事義大利方面不能追查到姓王的船嗎?」
「普通的箱子,被走私的那些受害者又完全沒有身份證明,加上當天被臨檢的船不只他那一艘,就算懷疑他也不足以繼續追查。」伍漢唇邊揚起冷笑,「但我們不同,我早就握有姓王的把柄,肯定絕對是他。」任京儀在闖進王宅時,只知道他是某犯罪組織的頭子,他們四人負責搜索並暗藏竊聽設備。
「顯然他也知道我們。」她下顎繃得都疼痛了,「我太后知後覺,才著了他的道!」
「沒有你的敏銳觀察力,他們早就當場氣絕,再加上你。!」伍漢堅定地回答。
任京儀閉上眼,心中的怒氣奔騰得恨不得立刻拿手刃王應德。
「可惡!」
「至少汴千赫救了你。」
伍漢的話使她猛然將視線射向他。
「我的確知道他的身份,但你沒有義務報告出那屋子之後的一切,那已不在任務範圍之內,我不會強求。」
任京儀難以迎視伍漢銳利的眼神,垂下眼去,她為自己獲救,甚至毫髮無傷的事實,奇異地感到愧疚。
她曾下意識地為汴千赫保密身份和形跡,但他呢?
他任由三個奄奄一息的人無助地等死!
死不了的!當時他毫不在意地說。
而今小馬哥和其他兩位大哥,真的是……
任京儀用手重重拍擊身旁的桌子,桌腳立刻斷了一隻,白熱的怒火從絲毫不感疼痛的手心四散開來。
「一命抵不過三命,我不再欠他什麼了!」
伍漢沒有再說什麼,輕拍她肩頭後即離去。
三位夥伴在當晚心臟衰竭,終至身亡,任京儀在醫院沉默地坐到天亮。
***
由於合唱團的公演海報太過轟動,大半的觀眾都是為了任京儀來的,結果任京儀不得不同意也上台參加表演,就如同海報上一樣,眾星拱月似的在舞台中央接受整個合唱團的「獻唱」。
才剛參加葬禮回來的任京儀毫無表演的心情,但是怎麼好讓成千的同學們失望呢?
她重重歎了一口氣,戴上銀色的眼罩,鏡中的自己,的確有種詭異的魅惑——小女生們都喜歡這種看起來亦正亦邪的角色?
她想起王應德,不禁冷冽地瞇起眼。
現代海盜也不過如此,草菅人命,自以為天下任其橫行,海上已無公法。
但她畢竟還好好地站在這裡,王應德失算一次,而她確定,下一次他失算,將是他的最後一幕!
「京儀,快輪到你啦,台下觀眾的頸子不知道斷了幾根!你準備好了沒?」
任京儀從陰騖的心境中掙脫出來,聽得出方玉璃細細的聲音中有著掩不住的興奮,一顆頭正探出布幕直向她招手。
布簾外傳來的歌聲,非常完美而和諧,是一首英文的舞台劇名曲。
「不會半途又要我合唱什麼吧?」任京儀懶洋洋地繫上紅色腰帶,「我每配合一次,就發現這賊船要我做的事又多一件,等一下又會出什麼新招?」
方玉璃走過來,兩手高舉。
「我可沒有出賣你喔!人家最疼你了,怎麼捨得讓這一群口水流不停的餓犬欺負你?我什麼都沒答應過她們,是你自己心太軟了。」是啊!她也不知怎麼搞的,面對那些水汪汪的大眼睛總是難以狠心吐出個「不」字,也許和自己從無姊妹有關係吧!
她邁步往台上走去,長靴叩出清脆的聲響,方玉璃在後面追著,「等等啊!你忘了你的玫瑰!」
任京儀轉身等她,方玉璃遞上一枝長莖紅玫瑰到她的嘴邊。
「咬著,就像海報上那樣。」方玉璃指示。
任京儀嘴角斜斜一挑。
「要一直咬著啊?那我大概是不會被拉下海去唱戲了。」
她輕咬住玫瑰,半含苞的鮮花,飄出淡淡的香氣。
「真是危險的組合!」方玉璃的歎息中沒了戲謔的意味,有些怔忡地仰望任京儀帶著眼罩的面容,那種俊挺……真是性感極了。「京儀,這樣的長相,你——真的都不覺得困擾?」
「不會。」任京儀拿下玫瑰,在手中仔細端詳,嘴角的笑加深了。「你是說長得太好看,還是太不像女的?」
「都有吧!」方玉璃聳聳肩,「如果我是你,不是被暗戀的同學給煩死,就是擔心自己不夠女性化,所以我絕對不會想變成你。但我又好喜歡和你在一起,覺得你真是帥斃了!我自己也搞不懂,好奇怪。」
「如果你奇怪,那我一定更奇怪。」任京儀坦然回答,「因為我一點也不覺得困擾,我不想變成別人,我就是我。」
「你會——想交男朋友嗎?」
和任京儀同班兩年了,方玉璃很清楚她並未對任何迷上她的同學回報同等的感情,卻也看到她和男孩子稱兄道弟,毫無異性之間的尷尬和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