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北方
後來漸漸的他沒再騷擾她了,只是偶爾會感覺到視線,當她一回頭,就會見他不自然的別開頭去,甚至突兀地轉身走開。
有好幾次見他在校園裡獨來獨往的身影,跟臉上以前所沒有的悲痛表情,她都咬著牙不去在乎。
就這麼一個學期過去了。
升上三年級的新學期時,他們班上少了一個人。
「各位同學,石景霆在二下學期末就轉學了。」導師在講台上如此說。
她突然感到腦中一陣空白。連蘇艾樺跑過來恭喜她不用再受騷擾的話都沒聽到。
他……轉學了?
石景霆轉學了?他……
居然是他先離開。她原以為先轉學的該是她,而不是他。聽到這消息時,她真的完完全全鬆了口氣;一開始時還不敢置信,滿心猜疑的想他仍會不死心的從某個角落蹦出來嚇她,而小心翼翼地不敢抱太大的期望。
可是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他真的沒有再出現過;沒有埋伏在校門口,沒有守候在她家大廈外,沒有再執著地站在夜燈下,也不再有緊迫不放的逼視——花了好長的時間,她才漸漸相信這場噩夢真的走離了她的生活。
而且走的徹底,他沒有再回來過。
一次也沒有。
她也一次都沒去想過他轉學的理由以及他的心情。接下來,平平順順、無波無折的生活又重新降臨,但她也沒能輕鬆下來,聯考的壓力是高三生共有的,她高中生涯的後半就在緊湊的大考小考中度過了。
緊接著是大學生活——她又跟熟悉的人事物分開了,這次父親卻必須留在南部工作。
面對第一次離家外宿的經驗,讓她徹底的成長了,變得獨立。而她也是那時才明瞭到自己以前的閉鎖跟嬌慣.還有……遇事時的膽小退卻。
像是狠下心要改頭換面般,她開始積極參加戶外活動——舉凡騎馬、浮潛、泛舟、乘熱氣球、跳高空彈跳,以一種趕盡殺絕的方式,海陸空能參予的活動她就絕不放過。
還記得當第一次從數百尺高的橋往溪谷下跳時,她的淚水不受控制,搞得同行的人啼笑皆非,安慰不是,笑也不是。但她卻硬逼自己一試再試,強迫自己克服恐懼——直到能在空中笑出來為止。同學們都笑說她瘋狂。
「瘋狂」?這詞怎麼會是用來形容她的呢?他們沒有見過真正瘋狂的人。
從前,她認識的人中能稱得上瘋狂的只有一人……
回憶並沒有勾去她太多的注意力,大學生涯是屬於自由的、玩樂的,從長年聯考壓力中被解放出來的。每個人都是。
漸漸活潑起來的她,身邊不乏追求者。大二那年,她開始跟一個開朗外向的大男孩交往,從此以後,就算身邊的位置易主,類型卻都是相仿的。
「雲雅只喜歡開朗、健談又單純類型的男人!」跟她交情好的同學笑說。
她聽了只是微笑。
是啊,捉摸不定的人,一次經歷就夠嚇人了。往後只要遇到深沉難測的人,連普通朋友她也不願當,逃的比誰還快,真可說是望風而逃。還被同學拿來取笑過好多次。
歲月悠悠,歡樂的日子總是飛逝,她轉眼也要大學畢業了;眼所有的人一樣,很快就投身入社會的大河流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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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最深刻的戀人?」
辦公室女同事之間,不知誰先挑起這個話題的,引得大家正熱烈討論中。
說著說著,像是強迫中獎般輪著座位沿繞的話題,自然也不會放過安靜坐在角落的人。
「雲雅,別以為你不說話我們就會放過你喔!」發言的是許嘉昕,是四年前跟她同一梯進會計事務所巧遇的高中同學,而且還是她現任男友的學妹;她倆算是蠻有緣分的。許嘉昕是個直口直心的人,安雲雅不討厭她這樣的個性,只是有時會被她的直率弄得不知該如何作答。
「快從實招來,你的草名冊裡,印象最深的是哪個男人?」
「我哪有什麼草名冊呢?你太誇張了。」安雲雅笑著搖頭。「我只有平淡如水的生活,比不上你們那麼轟轟烈烈。」
「不要那麼小氣嘛!這裡都是自己人啊,說嘛說嘛!」許嘉昕轉過去對資深的同事慫恿說:「我們振邦學長健談又風趣,一定做過很多讓她印象深刻的事啦!不然她早就被拐跑掉了。像她高中時代就開始有人追她,那人是我們學校的體育健將,也是出了名的怪人
「真的沒有什麼!」安雲雅忙打斷她:「我們……就是一起吃吃飯,看看電影,偶爾登登山……就這樣。」她怕再被追問,忙補了句老生常談:「真的就是平淡,才能細水長流啊。」
「喔……」大家有點被說服的聲音。看她不想講,也就不去逼她。
「真的沒有其他了嗎?」最後只剩許嘉昕還兀自好奇不已。「細水長流的是你吧,我看振邦學長倒是挺積極的啊!他……」
在許嘉昕還想再問時,安雲雅的手機鈴聲響起救了她。
說人人到,是振邦。
他臨時取消晚上的約會,今天是他們在一起四週年的紀念日,本來約好要去吃大餐,身為業務員的他,卻臨時被困住。平時並不細心的他,對這方面的細節倒是意外的注重,因而頻頻道歉。
「真的沒關係,少了你,我才可以一個人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啊!」不想他內疚,她開玩笑地說。
電話那端突然沉默了一下。
「……是什麼事?」
「嗯?」她不懂他問的是什麼。
「啊……沒什麼,我會趕快解決,晚上再打電話給你。」
「好。」掛斷了電話後,工作很快就拉去了她的注意力。
下班時,踏出公司的她才發現外面在下雨,這是悶熱的六月梅雨季,天氣常會這麼神來一筆的轉變。
公司就在百貨商圈附近,不想撐傘的她,沿著騎樓進了百貨公司,反正時間還早。畢業後就在北部工作的她,仍住在求學時代租賃的套房內,回去也是無事可做,不如逛逛。
逛到休閒服裝部時,有張一對情侶在戶外騎著單車的海報吸引了她的注意——單車啊……
「印象最深刻的戀人」這話題,不由自主的跑了出來。
她腦裡突然浮現一個人的身影。一個……根本就算不上是戀人的人!一個她少女時期的噩夢,卻為何會想起他?
那個會用一張生氣的臉說「我喜歡你」的人。完全不懂得該如何正常表達情感的少年,徹底嚇壞了還年輕的她。
宜到現在,她才能夠平心靜氣的審視當年,也才發現那許多行為下的奧妙;那些清晨的接送,追隨不放的視線,以及粗暴的行為跟發怒式的獨裁下,深藏的是什麼樣的情感。
只是不會表達而已啊!
她還記得那雙受挫的眼神,而她那時候只是一味的逃避,不懂少年彆扭行為下的在乎。
她那時真的絲毫無法體會他對自己的喜歡……只是一徑的害怕、閃躲。
是未知把她逼退,讓她不敢接受那雙一凝視就不放開的眼神,絲毫不隱藏的熱烈情感。
也是時機不對。
愛人也需要勇氣,而那時的她,根本還未蓄足那樣的能量與心情。要是晚個幾年再相遇的話……安雲雅猛地甩甩頭,她到底在想什麼呢?
不論如何想,事情也不會再改變,她的內疚感也不會減輕……會想起他,大概是自己對當年那番惡毒的話仍耿耿於懷吧?
大步從那張海報前走開,再無心閒逛的她,走出百貨公司後就鑽進一旁的電影院裡,讓聲色影音淹沒自己感官,再也無法思考其它。
等看完電影、吃過飯再回到家時,已經將近十點了。
「你去哪裡了?」才剛上樓梯就聽到這麼一句話。
「振邦?」她微微嚇了一跳,一抬頭就見他站在自己的房門口;一身還濕淋淋的。「你什麼時候來的?」
「我七點多就來了,趕快把事情解決掉卻一直聯絡不到你,你的手機呢?」等了三個小時,平時沒什麼耐心的他,今天卻沒有生氣的跡象。
「啊,我剛看電影,關了就忘記打開……對不起,等不到我怎麼不先回去呢?」
「才剛見面就要趕我走?」他微皺著眉,拉扯了一下濕黏在身上的襯衫,不舒服地動了一動高大的身體。「……我可以進去嗎?」
她這才想起似的,趕緊掏出鑰匙打開房門。她一進房門,馬上被人從身後抱住不放,他在她頰上輕啄。
「別鬧了!快去弄乾淨,小心感冒。」安雲雅笑推著他說。
「雅,你愛我嗎?」他不放開,突兀的在她耳邊輕問。
她沉默了一下,感覺到催促的力道在腰上緊箍,才含糊的回答:「嗯……」
她的身體卻突然被轉過來,背靠在門上,一個帶著熱氣的吻朝她壓下——
一開始她沒有反抗,但他愈摟愈緊,愈吻愈渾然忘我,在她背上輕撫的手也開始恣意游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