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葉小嵐
彷彿他要記住她的五官每一寸。時雨不曾被男人——尤其是這麼迷人的男人——如此投以全部的注意力,她感到不大自在;然而他又給她一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好像他們已經認識很久了。
「我……以前見過他嗎?」時雨低喃。
曦宇發出低沉的笑聲,他握住她放在腿上的手,搖搖她。
「時雨,我在這,你可以對我說話。」他柔聲說。
她臉上出現恍惚的表情。「你說什麼?」
「我說我在這——」
「我在這。」她喃喃重複道,凝視他良久,而後搖搖頭。「你把我弄迷糊了。」
「咕——」貓頭鷹沮喪地長歎一聲。
連拇指也疲倦地不再跳來跳去,吐出一聲歎息,趴在曦宇腳跟翻白眼。
他卻突然笑了起來。
「什麼事?」時雨納悶地問。
「你的博士和拇指非常聰明,時雨。」
「咕。」貓頭鷹高興地飛上他肩頭。
「汪。」拇指又開始不死心地想站上他的鞋子。
時雨微笑。「它們喜歡你。」
「這是說我還可以再來羅?」
時雨的心跳和脈搏都突然加速。「哦,當然,隨時歡迎你來。」然後她察覺她反應得太熱切了。「我是說,你想來時隨時歡迎。」修正完,深怕他馬上要走了,她補上一句,「你如果沒事,歡迎你在這吃晚飯。」
曦宇很高興他刻意選了星期六抵達。
「我沒事,我的時間多得很。」
我這一生一世的時間都是你的,他默默加道。
「哦,糟糕!」時雨想起來,伸手按住嘴。「我怎麼邀你吃飯呢?」
「你有事嗎?」曦宇微笑藏住失望。「沒關係,我改天再來好了。」
「不是的,我今晚沒打算煮飯,我要做炸醬麵,博士和拇指都很愛吃,而我每個星期六都做給它們吃的。當然,我自己也吃。」
她的詳細說明引得曦宇仰首大笑。
「我也喜歡炸醬麵。」他向她保證。
「啊,那就好。」時雨說,然後不放心地又問:「你不是客氣吧?」
「不是,時雨,我好多年沒吃到炸醬麵了。」
「哦,那你一定好想吃,我現在就去做。」
她跳起來,曦宇跟進她的廚房。
「不要太麻煩,時雨。」他注視她似乎有些手忙腳亂地拿鍋、拿杓、拿碗的。
「才不呢,我很高興有事做。我閒不下來的,你知道。」
「我現在知道了。讓我幫忙好不好?」
見她抱著滿懷的鍋盆杓去開冰箱,然後發現沒有手可用,曦宇忽然明白她很緊張。
「哦,好,謝謝。那請你幫我拿這個。」她把鍋子、杓和一個木盆塞給他。
曦宇接了半鍋水放上瓦斯爐,拿著杓和盆,望著她從冰箱拿出做醬的佐料。
當她揭開一塊覆在一隻大碗上的白紗布,露出渾圓白胖的麵團,曦宇大感意外。
「你自己做麵條?」
「是啊,」她巧笑嫣然。「自己擀的面——」
「衛生又勁道足。」
「你知道?」她很驚訝。
「我母親說的。」他脫掉外套,挽起袖子,邊洗手邊對她說:「你擀面,我幫你壓麵條。」
她笑。「我做刀削面。」
「刀削面。」曦宇吞一下口水,「哇,我等不及了。」
或許是他的饞相給了她信心,時雨的動作俐落了起來。曦宇於是在一旁欣賞,省得他一插手,她又開始緊張。而且貓頭鷹和小狗緊跟著他。博士還好,它停在他肩上,拇指則在他腳邊打盹,它那麼小,曦宇怕一不小心踩到它,索性把它提起來放進他的口袋。
時雨見了呵呵笑。「真方便,我怎麼就沒想到過?我總是把它放在流理台上。」
她把面一片片削進燒滾的水中時,曦宇幫忙把她煎好的蛋皮和小黃瓜切成細絲,但他的眼睛看著的是她削面的手勢,那麼輕鬆流暢,每一片面都削得大小厚薄適中,如雪花般飄進滾動的水裡。
「你的手藝真令人驚歎。」他讚道。
「你也不差呀,我都沒法削得這麼細又均勻呢。」她褒獎回來。
「騙人。」他說。
「咕咕。」
「汪汪。」
「瞧,博士和拇指也說你騙人。」
「啊,你們這兩個傢伙重男輕女。」時雨開心地輕叱它們。
「咕。」
「汪。」
廚房裹洋溢著曦宇渾厚的笑聲,連貓頭鷹也發出近似笑的聲音,拇指愉快地咧著嘴。
真好,時雨快樂地咯咯笑。等一下這個曦宇走了,她一定要把這些美好的點點滴滴告訴她的曦宇。
曦宇吃了兩大碗。時雨說的是真的,貓頭鷹和小狗愛極了她做的炸醬麵,為了方便它們入口,她另外削了些細小的面片給它們-
博士優雅的吃相和拇指的狼吞虎嚥,都惹得曦宇哈哈大笑。他一點也沒有因為她的鳥及狗和她同桌吃飯而嘲笑她,或表示嫌惡,令時雨格外的滿心歡喜。
當她和他的目光相遇,他凝視她的眼神總使她不自禁的血液加速流動,心臟也怦怦直跳。當他對著她露出溫柔的目光和笑容,時雨覺得她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
晚餐後,他堅持不可以不勞而獲,於是她同意讓他洗碗,她在一旁接過來放在架子上。
「你不用烘碗機,也不用乾布擦乾它們?」
「機器洗滌不見得能完全洗淨,而且不需要那麼浪費,我只有一個人嘛,我覺得自然風乾比較好。」
「你和我母親會很合得來。」曦宇說。
「是嗎?」他拿她和他母親相提並論,時雨有些說不上來的不自在。但她笑容可掬地問:「你母親在哪?」
「她和我父親都在美國。」
「哦。」時雨同情地望著他。「你一定很想念他們吧?你的其他家人呢?」
「我是獨生子。」他柔柔一笑。「和你一樣。」
「我?」時雨不記得她有告訴他關於她的事。
曦宇也留意到自己失言了。「我是說,我也一個人住。」
「我不是一個人呀,我有博士和拇指,還有……」她及時在說出她的親愛密友前住了口o
「還有?」曦宇追問。
「唔,還有我的花花草草,瓶瓶罐罐。」
曦宇不知他該為她謹守他們的約定,保護著「他」的存在而高興,還是為她對他藏著秘密而……天曉得,他競在和自己吃醋?!
「你也和你的花花草草、瓶瓶罐罐說話嗎?」
「當然了,它們雖然不會言語,也都是有生命的。」很自然地,她拉著他的手。「來,我為你介紹。」
著迷地,曦宇跟著她一一認識她的花草和陶瓶、陶罐,但他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她柔美的聲音,和她漾著可愛笑容的臉龐。
直到一樣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個上面寫了他的名字的陶杯,和刻著「時雨」的另一個陶杯放在一起。
「曦宇。」他拿起它,一股濃濃的愛意漲滿了他的心懷。「這是給我的?」
時雨臉孔通紅的把陶杯拿回去。「不,不,這是……為我一個……很特別的朋友做的,他……和你同名同姓。」
「啊,是的,你說過。」忽然間,曦宇不可解的滿不是滋味起來。「我真羨慕他。你可以也做一個給我嗎?」
時雨張著嘴,答應似乎不妥,不答應又不大好。她有一個陶碗上面刻了博士的名字,一個刻了拇指名字的陶盤,但它們對她來說都是她的家人。「曦宇」是她生活的一部分,在她心裹佔著很重要的地位,而眼前這個曦宇……她和他才初次見面呀!
「不要緊,我只是隨便說說。」曦宇牽強的牽牽嘴角。
「請你不要誤會,曦宇——」叫出他的名字,她自己吃了一驚。「呃,我是說,戈先生。」
「我喜歡你叫我曦宇。」他的口氣幾乎有點命令意味。
望著他,時雨又感到一陣恍惚和困惑。
「嗯,總之你不要誤會,我不是小氣,是……哎,很難解釋。」
「我說過不要緊。」唏宇的音調繃了起來,他看看表,「我該走了。」
「你生氣啦?」她的失望溢於言表。
曦宇是不悅,不過他氣的是他莫名其妙的妒意。
「怎麼會呢?」他柔和了他的僵硬。「我在這叨擾了你一個下午,時間也晚了,我該回去了。」
時雨發覺她捨不得他走,可是似乎沒有理由,也不適宜留他。
她送他到大門口。「唔……再見。」她想知道她還會不會再見到他,卻問不出口。
「我們會再見的,時雨。」
他承諾似的答覆綻開了她的笑顏。
◎◎◎
「他走的時候博士賴在他肩上不肯回家,拇指終於用它兩隻前爪抓著他的鞋帶爬上了他的鞋子,也無論如何都不肯下來。」
曦宇走了以後,時雨立刻把他來的情形詳細滔滔不絕的告訴她的「曦宇」。不過今晚她呼叫了好久,他才回答她。
你呢?
「我?我怎樣?」
你有沒有依依不捨呢?
時雨的手指在字鍵上停了好久,
小雨?
「你這樣問好奇怪。」
你不喜款他嗎?
「喜歡。可是他仍然是個陌生人呀!但是……」